〈中華副刊〉在安靜中不慌不忙地堅強──《文訊》40年的傳奇 / 張堂錡
2023-06-16
《文訊》是一份雜誌,但又不只是一份雜誌。它是文學的傳燈者,文化的引領者,藝術的推動者,文壇的守護者,更是台灣輝煌時代的見證者與記錄者。都說林海音家的客廳是半個文壇,我覺得《文訊》的編輯部就是整個文壇。
1982年的夏天,離sogo百貨不遠的復興南路上,「文藝資料研究及服務中心」成立,第二年,《文訊》創刊。這份由黨部支持的刊物,為服務作家及藝文界而生,以文學史料整理研究為使命,從一開始,就安靜地走著自己堅持的一條寂寞的路,雖然它就位在喧鬧繁華的中心市區。40年來,它用史料、創作、研究、活動四個面向生動紀錄了台灣文學最真實的聲音,建立了一種新的文藝傳媒範式,參與了台灣文學最充沛、最轉折也最精彩的發展階段。跨越兩個世紀,這份雜誌竟然存活了下來,這是台灣文學的奇蹟,也是台灣文學的幸運。
在眾聲喧嘩與百年孤寂之間,《文訊》一直走著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面對時光無情的侵蝕,它用理想的力量和時間對抗。但是,就如小說家莫言說的:「一隻蠶吐絲,牠怎麼樣也沒想過有一天牠會吐出一條絲綢之路。」《文訊》用40年的時間重量為台灣文學,為世界華文文學鋪就了一條絲綢之路,至今依然銀閃閃地發著光。這是文學的魅力,也是《文訊》的能力。曾經,我們在《書評書目》、《新書月刊》看到過同樣理念的光芒,但40年後,唯獨《文訊》留了下來,成為台灣發行最久的書訊雜誌,而且還將一無所懼地繼續前行,這樣安靜又巨大的身影,任誰看了都會動容。動容之餘,也一定會有一份尊敬油然而生。這份尊敬不分黨派,不論立場,超越國界,穿越時間。40年來,和《文訊》不曾打過交道、沒有受到《文訊》關照過的台灣作家學者,我想應該沒有。從台灣出發,《文訊》的關懷觸角伸向大陸港澳,東亞日韓,星馬菲泰,甚至是歐美紐澳,這不是旅遊航線,這是《文訊》40年來一步一腳印的跨域文學行旅,透過專輯製作、作家專訪、新書推介、活動舉辦,《文訊》早已走出台灣,走向世界。但凡想了解過去40年來台灣文學軌跡風貌者,除了《文訊》,我說不出第二份雜誌。
1983年的夏天,因為《文訊》的出現,註定將成為永遠值得記憶的歷史瞬間。歷史的機遇往往稍縱即逝。《文訊》40年來為台灣寫史,也將自己寫進了台灣文學史。顯然,《文訊》幾位重要的推手如孫起明、李瑞騰、封德屏抓住了歷史難得的機遇,因為《文訊》,他們將永遠被記得和感謝。
孫起明是第1-14期的總編輯,時間較短,但明確定位和走向,功不可沒。他後來進《中央日報》擔任總經理、出版部主任,我在中副工作,見過幾次面,但沒有太多交往。我進中副是1989年4月,因為請李瑞騰先生擔任碩士論文指導教授的緣故,經常從八德路二段走到復興南路上的《文訊》向他請益,因而認識了封德屏和高惠琳等人,感受到李老師和封姐二人絕佳的合作默契,親歷《文訊》在文壇影響力與日俱增、發光發熱的關鍵時刻。1990年7月起,《文訊》推出「近代學人風範」系列研討會,我負責了幾場的會議側記工作,「文藝界重陽敬老聯誼活動」舉辦時我也去幫忙了幾次,很開心這麼早我就和《文訊》結緣,而且至今情緣不改。
從一開始,「李主外,封主內」的印象便深印腦海。李老師擔任總編輯,編了15-83期,春秋鼎盛、活力十足的他,規劃了種種充滿創意與意義的專輯和活動,編輯人的運動性格在他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文訊》從此不再只是一份雜誌,而是如大陸學者廖彬所言集「檔案館」、「研究院」、「資訊站」於一身的文學重鎮。卸任總編輯工作後,他在學術界一展長才,系主任、文學院長、圖書館館長、台灣文學館館長,沒有一項工作能難得倒他;封姐從84期接任總編輯至今,則為《文訊》寫下了另一則傳奇。紀州庵文學森林的經營,各種大小文化專案的執行,各項專輯活動的持續推出,溫柔細膩的心思加上韌性堅持的性格,是《文訊》能邁入40年最大的功臣。幾次在停刊的邊緣又起死回生,幾次閃現放棄的念頭又因捨不得而重新振作,環境越折磨,《文訊》越精彩,因為封姐不服輸。她能將微薄的人力與經費發揮到極致,她總是比別人更早知道文壇的動態,對遭逢困境的作家也不吝伸出援手,沒有人能拒絕封姐的邀稿和請託,一如沒有人會忘記《文訊》。1984年以前,封姐換了十個工作,進入《文訊》之後,她竟一天都沒離開。我不知道她那素樸的勇氣從何而來,但我每次看到她,總會想起林徽音說的:「溫柔要有,但不是妥協,我們要在安靜中,不慌不忙地堅強。」沒有譁眾取寵的炒作,沒有大眾市場的追逐,只是單純地想用文學召喚這塊土地上最美麗的聲音,讓這些聲音被聽見。40年來,《文訊》初衷不改,一往無前,留下了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聲音,也留在了所有人的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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