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六朝入廚房 典雅文學家林文月 / 林子涵

曾翻譯過日式經典作品《源氏物語》、《和泉式部日記》的作家林文月是連橫外孫女，也是連戰的表姊，受母親書香氣息薰陶的她，從小就有著對文字的敏銳與喜愛。童年時期曾於上海、東京、台灣各地搬遷，由於家住在日本租界區，林文月曾就讀日本人念的「國民學校」，而最早所受日式教育也讓她通曉日語，間接影響後續翻譯書籍之路。

雖然在中文系任教多年、也寫過《讀中文系的人》，但林文月之所以踏入中文系實屬意外，她曾在文章回憶高中時期時寫道，當她收集全班報名表看到滿滿以外文系為第一志願的字樣，忽然之間起了不想與別人相同的叛逆心，於是用刀片將原本填寫好的「外」文系刮去、重新填上「中」字。短暫時間更改第一志願的她，原本還顧慮會捧著線裝書搖頭晃腦，中文領域卻意外令她感興趣，甚至繼續攻讀研究所並留校任教，專精於六朝文學和中日比較文學，陸續出版散文並譯有《源氏物語》等著作。

婉約優雅的林文月不只是一位善於書寫散文的學者，更是一位講求生活品味的女性，出身於世家並擁有豐富人生閱歷的她，除了擁有細膩掌握文字的能力，他更試圖藉由烹飪料理出文化歷史的韻味，寫過《飲膳札記》的林文月以文學的細火燉煮料理，透過文字留住香氣，回憶起各樣生活脈絡的她恰如在附錄中所述：「食譜的滋味，遂往往味在舌尖而意在言外。」

1990年代，林文月自台大退休之後便赴美與家人相聚定居，並受多所大學邀請授課。如果沒有當初的傲氣，或許我們也無機會見證讀中文系的林文月，在文壇與學界留下典雅的氣息與身影。

三三草六朝如夢

1977-01-08/聯合報/12版/聯合副刊

【彭歌】林文月女士與樂蘅軍女士一樣，都是研究中國文學的人，而在同一家大學裡講授中國文學；在國學界之中她們屬於比較年輕的一代，而皆卓然有成．她們共有的長處，除了好學深思、文筆清妙之外，似乎都在努力於通過現代人的眼光與處境，來鑑賞、來分析中國的古典文學，一位著重在小說，一位養重在詩。

林女士的「山水與古典」，收文章十三篇，二九九頁，純文學社出版，大部分是談詩，六朝的詩。

通常所謂六朝，是指自三國的吳之後，建都於建康的六國：吳(孫氏)、東晉(司馬氏)、宋(劉氏)、齊(蕭氏)、梁(蕭氏)、陳(陳氏)，在文學史則概指魏晉南北朝到隋代統一，這段時期梟雄四起，割地為雄，外有五胡十六國之侵擾，實在是國史上一個空前動亂的黑暗時代。

由於戰禍兵燹，民不聊生；又以政黨傾軋，乃至一般士大夫亦難自保，因而逃避現實的老莊思想應運而復活，「老莊的宗旨是無為清淨，歸真反樸，要人回到原始的自然，而與世無爭。」這種人生態度自亦從文學作品中反映出來，更因詩人作家的吟咏而影響到時代的風尚。

清談之風，起於東漢，至魏晉而盛．晉書儒林傳序指之為「崇飾華競，祖述虛玄，……指禮法為流俗，目縱誕以清高，遂使憲章弛廢，名教頹毀，五胡乘間而競逐，二京繼踵以淪胥。」這是把世亂國亡的責任，都歸之於士風文風了。但歷來也有不同的論調如王通就說：「詩書盛面周世滅，非仲尼之罪也．玄虛長而晉室亂，非老莊之罪也。」後世認為這是持平之論，如果全以實用主義的眼光來看六朝文學，自亦非盡公允。

林女士的書中，即指出那一時代對於純粹美的追求，實在是「種因於儒家功用主義崩毀的消極結果，與老莊自由思想發揚的積極表現。」

在文學方面，文士們擺脫了道德實用的桎梏。可以暢所欲言，「純粹的審美態度與客觀而逼真的寫作技巧相配合」，從而推出一種新的境界，如書中所討論的遊仙詩、山水詩、宮體詩、田園詩，都是有一定社會背景的產物；從政治與社會來看，八朝可謂亂世；但從文學上看，不僅有陶淵明那樣「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也」那樣的人物，而且也嘗試著走上一個文學上的不同的方向；如果從整體的文學史而言，或正有其新的意義．當然，這祇是我這對詩的外行人之私見。

說起六朝，似乎就帶有悲劇性的惆悵意味．像韋莊的詩，「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杜牧也有「六朝文物草連空，天淡雲床今古同。」之句，林文月的書，就是使讀者從文學的觀點，對六朝詩作深一層的體會和認識，這工作是很有意義的。

林女士是台灣大儒連雅堂先生的外孫女，「連雅堂與正香禪」一文頗有詩味，不獨傳記史料而已．她正將日本長篇小說「源氏物語」譯為中文，討論「桐壼與長恨歌」一文，可見中國文學對日本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