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文學

地球小如鴿卵,/ 我輕輕地將它拾起 / 納入胸懷

柚子花開/劉墉

柚子花開/劉墉

 
〈柚子花開〉,劉墉作,絹本勾勒設色,31×45cm,2025。(圖/劉墉提供)
〈柚子花開〉,劉墉作,絹本勾勒設色,31×45cm,2025。(圖/劉墉提供)
社區後院種了很多柚子樹,剛落成的時候樹還小,沒什麼感覺,過些年樹長大了,不注意也難。因為每年春天走過長廊,總能嗅到醇美馥郁的柚子花香。我用醇美馥郁形容是有道理的,因為柚子花的香味既清新醒腦,又濃郁醉人,它同時給人兩種不同的感覺,好比由香檸檬提煉出來的香精bergamot,很提神、很醒腦,聞久了又讓人如癡如醉。
對柚子花香我有特殊的情感和記憶。九歲,父親過世不久,有一天母親突然說要帶我去野餐。這是她從來不曾做的,加上那陣子她很消沉,突然說要帶我去郊遊,而且野餐,實在讓我一驚,也永生難忘。

雖說野餐,其實只是去台北近郊的天母,那地方我去過一次,是跟父親去的。當時兩岸兵火,半夜還常看見探照燈在天空掃來掃去,所以父親生前工作的中央信託局在天母山區蓋了一排平房,大概作為戰時避難之用。印象中每間房子都有紗門,裡面擺著好多辦公桌,上班的人大概因為天熱,都穿著汗衫。

母親帶我去,完全沒進屋,甚至沒先打招呼,好幾個父親生前的同事看見我們都一愣,要我們進去喝茶。

母親全婉拒了,帶著我在距離辦公室大約五十公尺的地方,找塊大石頭坐下,打開餐盒,又倒出水,母子對著吃。卻不斷被干擾,因為總有熟人經過,打招呼,說一些客氣話,他們的表情都很特殊,似乎想面對又不想面對,母親的表情也一樣,讓我搞不懂,何必來這裡呢?公園到處有,何必老遠跑到天母,面對這麼多父親生前的老同事?

我們去的那天,豔陽,幸虧坐在一棵大樹下,有遮蔭,更好的是有花香,上面大樹開滿白花,嗡嗡的蜜蜂飛來飛去,山風吹來,一陣比一陣香。

那應該說是一次很特殊的野餐,吃什麼我早忘了,見到哪些朋友,也忘了,只記得柚子的花香……

在這之後,母親再也沒帶我出去野餐過,使我很不解:為什麼會有那一天?是去父親工作過的地方懷舊,還是想看看那裡的老朋友?看誰呢?沒有特別熟識的,都好像很熱情,又在打個照面之後,如釋重負地匆匆離去。

但在此之前,我不知道柚子花是什麼香味。從那天之後,只要聞到柚子花香,就讓我回到六十八年前的午後,陽光從葉縫篩下,點點斑駁。嗡嗡的蜜蜂在飛,四周是醇美馥郁的柚子花香,還有一個喪父的九歲男孩,心靈深處說不出的哀愁……

柚子花開/劉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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