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報導與社會書寫-非虛構寫作的意義與可能

Posted By on 10 月 6, 2015 | 0 comments


人物報導與社會書寫(文字紀錄:吳淑棉)

 講題:非虛構寫作的意義與可能
講師:房慧真
DATE:103年9月24日

 一、前言

本身從事散文寫作,一路讀書深造,自覺非常晚期才進入新聞界工作。
不幸的是:商業操作與網路盛行等因素下,記者已不若往常的被信賴。
幸運的是:身為書寫者進入媒體新聞圈,能夠置身光怪陸離的社會真實面。
我們這個時代還需要文學嗎?現代的新聞事件比小說還要超現實,而台灣比較缺少貼近社會寫實脈絡的寫作。覺得記者像:田野調查者或人類學家。聊到不喜歡用簡報的原因:想要觀察聽者;也需要被觀察。

 二、(1)關於人物專訪報導

而本身在《壹周刊》負責人物報導,被高度要求:一篇專訪稿,像要拍一部紀錄片。人物採訪的工作類似[全面啓動]的狀態,要像獵人看到獵物一般專注觀察對象,利用五感去提取各種資訊,如同[神鬼認證]主角無法理解自己的特殊反應,瞬間在腦海刻印所有細節。

採訪者的首要心態:是面對一個人,而不是面對一位神。卸下對方所有光環、剝除外在標籤,才能直視對方的所有細節。

【達賴喇嘛】發現對方眼鏡會變色,第一個問題切入的角度是科學。

從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談論攝影的觀點,一張照片中,找到一個刺點,彷彿一個縫隙得以進入到柳暗花明的感覺。從一個人的身上也是:

【陳為廷】永遠是一雙薄如紙般的夾腳拖,建中時代的衣服、褪色的運動短褲。不像一般的大四生,有種沒有被照顧好的感覺,被迫急速成長為現在的樣子。

【張順貴】身著律師袍,揹著脫線、幾乎報廢的登山背包。非常關注生態環境與協助弱勢,而不是努力去賺錢的律師。

【徐世榮】觀察他的辦公室,看到買來的娃娃,挖掘出其內在柔軟的部份。像在茫茫大海當中找到一個浮木,找到故事的核心。

異質性的東西組合在一起就有其故事,每個人都像石頭的沉積、樹木的年輪。重點在於:你如何挖掘別人看不到的部份。

人物報導,大部份仍停留在激勵人心、奮發向上的扁平故事,如同原是彎曲的樹幹被放進模具、枝椏等的被切除掉。

「人」是非常難寫的主題,是最複雜、最有機的一個載體。

文學的眼光要如何放進採訪報導裡?

《一平方公分的寂靜》想改寫成《一平方公分的喧囂》,「喧囂」就是在每個人眼前的手機裡。想要精進寫作能力,最快的方式就是到路上去觀察『人』。

【澎恰恰】:「演員的基本功,就是在路上去看人。看路邊攤販如何打發等待時間。怎麼樣在受挫的狀態下仍不喪志。」

去看看被綁在街上的人,如何渡過漫長一天,就是城市中的冷風景。

如何磨練你觀察的技巧?其實是放掉、打掉你的思考。去看到你日常高度裡看不到的東西。

 

二、(2)專訪過程實務分享

與【劉克襄】約在一大清早逛菜市場,一身草綠色,刻意不凸顯自己。在與人攀談是蹲下去的一種姿態。用家常而非學院派的聊天方式,柔軟且充滿好奇心;又像本百科全書,熟知這土地上的人事物。

作家眼中的作家:吳明益老師像是儒家;劉克襄老師像是道家。

壓力大在於非常短的時間內要採訪出一個故事。

人物書寫此類主題在〈紐約時報〉會花兩個禮拜進行採訪;個人則是一個月,完成一篇人物專訪,學院派性格會讓前置作業很長,會跟著採訪對象上天下海。

採訪觀察不只有上半身的『思想』;還有下半身:『動作、衣著、語調…』

【紐承澤】受訪前點起香精燈、泡咖啡等悠緩準備,讓人聯想起侯孝賢的長鏡頭。個人第一次覺得沒有採訪的感覺,因他太會演,像隻金頂兔不斷跳躍。

採訪者要抓住的Moment並不是從對話開始,是從對象一旦進入到你的視野、從開口的第一句話開始。

【葉德嫻】會認真看你的名片、叫出你的名字,把你當成立體的人。看到老派演員最細微的功夫:重視每一個人。

側訪非常重要,人物才得以立體。例如:受訪對象的朋友、妻子、同事,甚至是敵手,打破完美的藩籬,穿透事物表象,即使是較為黑暗醜惡的另一面。

 

三、關於社會書寫

三個角色:寫作者、記者、社會運動參與者;形成個人內在拉扯。

寫作者的倫理問題:

是為了寫作題材而去參與運動?或因參與運動而發現寫作題材?

另一個大哉問:有書寫能力的人,身兼寫作者與研究者,如何去書寫「弱勢」的族群?是否自我存在定義:給予者、施捨者,形成施與受的單行道關係。

個人社運起步晚,反思文化資本的形成過程。

第一個參與團體:日日春;參與的原因:愛貓的【白蘭】

講述白蘭人生經歷轉折,開始接觸對方時,她已無法說話需要有人協助盥洗。自己非常怕生從未協助他人洗澡,但白蘭對於自己的身體非常自在的。

發現彼此並不是『施』與『受』的兩端;是存在回饋的雙向關係。

某個夜晚,白蘭咿咿呀呀的呼喚我過去,用手摸我、跟我說話,感受非常奇異,像是電影[ET]。當下,自我的精英界限被打開了,第一次跟人如此溝通。深刻發現到:我們是平等的。

我們像是沒有身體的社會,純粹用腦袋思考,未覺察到自己的身體。

寫作者在寫他者的道德問題:你夠不夠資格幫對方代言?是否消費了弱勢?

【楊索】去應徵中國時報而成功的原因,陳浩說:「楊索是惟一敢拿起桌上的水來喝的人。」房慧真老師覺得她像是:從地獄回來報信的人。

惡劣的媒體環境,讓受訪者有點像免洗筷,得到一個訪問就毫不相干的過去。

以《只想好好睡一覺》、《浪人與貓》、《公民與貓》之故事主角【劉子承】,去反思寫作者與受訪者關係,透過主角的真實經歷反映社會主流觀點的荒誕。

避開記者的視角盲點,遠離一窩蜂式的追逐採訪。

房慧真老師在318學運不用記者證,刻意避免擁有光環或權威的人,保持在外圍尋找異質性的風景。從劉子承的角度去參與。看見諷刺的是反抗權威的集體,渾然不覺自身周遭已開始出現階層意識,現場真正需要的人卻被排除在外。

回歸寫作者,雖然經歷過學運的一切卻還沒有將之寫出的力量,認為在情緒沸騰後需要拉開距離,冷靜、沉澱,否則作品將流於激情吶喊而扁平。

舉例日本一位入世的作家【大江健三郎】,常在作品中討論到許多社會議題,處理關於『惡』。文學不等於全然『善』、『政治正確』等正面向,可以包含更多社會想要屏除的東西。

 

延伸閱讀:

羅蘭.巴特 :《明室》|劉克襄:《菜市場》
聯合報《冷風景》|中國時報《少三四壯集》
 

講師介紹:
房慧真,另一個名字是「運詩人」,生於台北,長於城南,養貓之輩,恬淡之人。碩士論文寫陰陽五行,台大中文系博士班肄業,目前任職於平面媒體,撰寫人物專訪。著有散文集《單向街》、《小塵埃》、《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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