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sts made in 12 月, 2022


〈樹猶如此〉/ 白先勇


Posted By on 12 月 28, 2022

〈樹猶如此〉/ 白先勇   我家後院西隅近籬笆處曾經種有一排三株義大利柏樹。這種義大利柏樹(Italian Cypress)原本生長於南歐地中海畔,與其他松柏皆不相類。樹的主幹筆直上伸,標高至六、七十呎,但橫枝並不恣意擴張,兩人合抱,便把樹身圈住了。於是擎天一柱,平地拔起,碧森森像座碑塔,孤峭屹立,甚有氣勢。南加州濱海一帶的氣候,溫和似地中海,這類義大利柏樹,隨處可見。有的人家,深宅大院,柏樹密植成行,遠遠望去,一片蒼鬱,如同一堵高聳雲天的牆垣。 我是一九七三年春遷入「隱谷」這棟住宅來的。這個地區叫「隱谷」(Hidden Valley),因為三面環山,林木幽深,地形又相當隱蔽,雖然位於市區,因為有山丘屏障,不易發覺。當初我按報上地址尋找這棟房子,彎彎曲曲,迷了幾次路才發現,原來山坡後面,別有洞天,谷中隱隱約約,竟是一片住家。那日黃昏驅車沿著山坡駛進「隱谷」,迎面青山綠樹,只覺得是個清幽所在,萬沒料到,谷中一住迄今,長達二十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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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語 / 張愛玲


Posted By on 12 月 5, 2022

私語 / 張愛玲   「夜深聞私語,月落如金盆。」那時候所說的,不是心腹話也是心腹話了罷?我不預備裝模作樣把我這裏所要說的當做鄭重的祕密,但是這篇文章因為是被編輯先生催逼著,倉促中寫就的,所以有些急不擇言了,所寫的都是不必去想它,永遠在那裏的,可以說是下意識的一部份背景。就當它是在一個「月落如金盆」的夜晚,有人嘁嘁切切絮絮叨叨告訴你聽的罷!今天早上房東派了人來測量公寓裏熱水汀管子的長度,大約是想拆下來去賣。我姑姑不由的感慨係之,說現在的人起的都是下流的念頭,只顧一時,這就是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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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記


Posted By on 12 月 5, 2022

更衣記   如果當初世代相傳的衣服沒有大批賣給收舊貨的,一年一度六月裏晒衣裳,該是一件輝煌熱鬧的事罷。你在竹竿與竹竿之間走過,兩邊攔著綾羅綢緞的牆——那是埋在地底下的古代宮室裏發掘出來的甬道。你把額角貼在織金的花銹上。太陽在這邊的時候,將金線曬得滾燙,然而現在已經冷了。從前的人喫力地過了一輩子,所作所為,漸漸蒙上了灰塵;子孫晾衣裳的時候又把灰塵給抖了下來,在黃色的太陽裏飛舞著。回憶這東西若是有氣味的話,那就是樟腦的香,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快樂,甜而悵惘,像忘卻了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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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By on 12 月 5, 2022

愛 這是真的。 有個村莊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許多人來做媒,但都沒有說成。那年她不過十五六歲罷,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後門口,手扶著桃樹。她記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對門住的年輕人同她見過面,可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的,他走了過來,離得不遠,站定了,輕輕的說了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她沒有說什麼,他也沒有再說什麼,站了一會,各自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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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也正名乎


Posted By on 12 月 5, 2022

必也正名乎 我自己有一個惡俗不堪的名字,明知其俗而不打算換一個,可是我對於人名實在是非常感到興趣的。 為人取名字是一種輕便的,小規模的創造。舊時代的祖父,冬天兩腳擱在腳爐上,吸著水煙,為新添的孫兒取名字,叫他什麼他就是什麼。叫他光楣,他就得努力光大門楣;叫他祖蔭,叫他承祖,他就得常常記起祖父;叫他荷生,他的命裏就多了一點六月的池塘的顏色。除了小說裏的人,很少有人是名符其實的,(往往適得其反,名字代表一種需要,一種缺乏。窮人十有九個叫金貴,阿富,大有。)但是無論如何,名字是與一個人的外貌品性打成一片,造成整個的印象的。因此取名是一種創造。 我喜歡替人取名字,雖然我還沒有機會實行過。似乎只有做父母的和鄉下的塾師有這權利。除了他們,就數買丫頭的老爺太太與舞女大班了。可惜這些人每每敷衍塞責:因為有例可援,小孩該叫毛頭,二毛頭,三毛頭,丫頭該叫如意,舞女該叫曼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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