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蹇叔哭師 左傳僖公三十二年
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
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
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禦師必於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 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秦師遂東。
【注釋】
管：類似今天的鑰匙。
潛師：偷偷地派兵。
蹇叔：秦國大夫。
無乃：恐怕、只怕。
勤：勞苦。
無所：無所得。
悖心：悖逆之心。
辭：拒絕、不接受。
與：參與。
殽：也作「崤」。山名，有東西兩殽，地勢極險。
夏后皋：夏代天子皋，夏桀的祖父。后，君主。
2.王孫滿知秦軍必敗 左傳僖公三十三年
秦師過周北門，左右免冑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孫滿尚幼，觀之，言於王曰：「秦師輕而無禮，必敗。輕則寡謀，無禮則脫。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
【注釋】
左右免冑而下：車左、車右脫下頭盔下車徒步。春秋車戰，非主將之車，一車三人，御者居中，射者在左，持戈在右。免冑而下，指略示敬意。
超乘者三百乘：躍而上車以示武勇的軍士，共有三百輛兵車之多。超乘，指既下又躍以上車，示其有勇。超，跳上。
王孫滿：稍晚之周定王時的賢大夫。曾對楚莊王觀兵問鼎，獲得好評。此時年幼，尚未仕宦。
輕而無禮：行為輕佻又不守禮儀。輕，指「超乘」所流露的輕佻態度。無禮，指僅「免冑」。依禮，過天子都門，須卷甲束兵。秦兵僅脫頭盔，猶穿著甲衣，更未束兵器。
無禮則脫：不守禮儀，行動就疏略。脫，疏略、輕慢。
3.商人弦高救鄭 左傳僖公三十三年
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於周，遇之，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於敝邑，敢犒從者。不腆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且使遽告於鄭。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矣。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於敝邑，唯是脯資餼牽竭矣。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閒敝邑，若何？」杞子奔齊，逢孫、楊孫奔宋。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滅滑而還。
【注釋】
滑：姬姓小國，在今河南省 偃師市。
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先送上四張熟牛皮，再送上十二頭牛，用以犒勞秦軍。禮，先輕後重，故先四張牛皮再十二頭牛。一車四馬，故以乘為四。皮件之去毛為革，加工為韋，一般解韋為熟牛皮，即指加工後之皮。
步師：猶行軍。
從者：屬下、隨從。
不腆敝邑：敝國財貨不豐厚。腆，厚也。
為從者之淹：因為將軍之部屬長久在外。淹，停留。
居則具一日之積：屯留一日，鄭國即備一日之糧秣。積，芻米菜薪之物。
遽：驛車。指一面犒師一面急傳此軍情。呂氏春秋謂「遽使奚施歸告」，則遽可解為急。
束載厲兵秣馬：載物於車、磨利兵器，餵飽馬匹。謂做好應戰之準備。
皇武子：鄭大夫。
辭：辭行、道歉之意。實則示知秦將已知其謀。
脯資餼牽竭矣：補給之物資用光了。乾肉曰脯，米糧為資，生肉曰餼，活的牛羊為牽。
原圃：乃鄭豢養禽獸以供獵之所，又名圃田澤，在今河南省 中牟縣。
具囿：秦養獸之所，在今陝西省 華陰市。
以閒敝邑：可減輕敝國之供應。閒，本義為安閒，此指減輕。
5.晉敗秦師於殽 左傳僖公三十三年
夏四月辛巳，敗秦師於殽，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遂墨以葬文公。晉於是始墨。
文嬴請三帥，曰：「彼實構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於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先軫朝，問秦囚。公曰：「夫人請之，吾舍之矣。」先軫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墮軍實而長寇仇，亡無日矣。」不顧而唾。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釋左驂以公命贈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纍臣釁鼓，使歸就戮於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
秦伯素服郊次，鄉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曰：「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注釋】
敗秦師於殽：攔下秦師，截擊而大敗秦師。
晉於是始墨：晉國從此以穿黑色衰絰守喪送葬。（此記禮制改變）
文嬴請三帥：晉文公嫡妻文嬴請求釋放三位秦軍將帥。文嬴即秦穆公之女，於魯僖公二十三年嫁重耳。
構吾二君：在秦、晉二君之間進讒挑撥離間。
寡君：指秦穆公。
食之不厭：指嚴厲懲罰。厭，通「饜」，足也。
力而拘諸原：費盡力氣才從戰場上拘捕逮到。原，野外，指戰場。
暫而免諸國：隨便一句話就釋放他們回國。暫，倉猝，有輕率之意。
墮軍實：枉費晉軍資源氣力。墮，通「隳」，毀壞。
不顧而唾：極言其氣憤。古人禮儀不在尊長之前吐痰、擰鼻涕。唾而不旋其頭，是氣忿之極。
以公命贈孟明：以晉襄公名義贈送孟明馬匹，誘其上岸以執之。
纍臣釁鼓：孟明自稱囚臣。纍，拘囚也。釁，以血塗物。此指處死。
素服郊次：身穿喪服，等待於郊外。次，猶居也。
鄉師而哭：面向敗歸之師號哭。鄉，通「向」。
不替孟明：不撤換孟明之職。
不以一眚掩大德：不因人之小過而抹煞其德行、功勞。眚，過失。
◎問題討論
◎蹇叔預料秦師必敗，理由何在？
◎王孫滿小小年紀，如何斷定秦師必敗？
◎「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表示什麼？
◎請根據以上文章，比較蹇叔與先軫兩位臣子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