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能〈鹿港乘桴記〉:詩人一聲長嘆,人類群起反思
文學常常是現象與感情交織的產物,文學提供的不是對現象的理性解釋,而是對現象的感性解釋,文學能夠引發共鳴,延伸情境,讓每個讀者常常產生異樣的情緒,進而知覺到「人間」是何等幸福或何等憂傷,從此生命就如素白的陶瓶畫上了美麗的圖案使人流連─—這是我們過去對文學「功用」的一個普通解釋。但現今,除了這個目標,詩人未完成的理性解釋,恰是我們可以投入的思考。
一個偉大的港城,為何衰退?這是大哉問,值得研究,充滿啟發。鹿港的興起,是因為船舶之利,在施琅「解放」(抱歉,似乎沒有更好的詞)臺灣後,臺灣海峽對岸的福建泉州(當時非常殷實豐盛的經濟體)和鹿港是對口港,貿易和移民大量交流,造成了歷史榮景。但後來廈門漸漸取代泉州的地位,泉州經濟日益萎縮,清廷割臺後,一如海權時代結束後的葡萄牙里斯本,泉州、鹿港幾乎同時進入大衰退,〈鹿港乘桴記〉所目擊的應該就是這種實況。
航道的改變、政經結構的變化、沙淤灘淺的地理條件,加上船舶變大變重的工具革新、鐵路開通後航運沒落的運輸現實,造成了鹿港成為「古蹟」的種種條件。不利的情境下,總是有人試圖掙扎,〈鹿港乘桴記〉中提到「鹽田」的新興產業,那未必不是當時鹿港的新希望,但洪棄生一方面感嘆殖民地政府重稅苛民,另一方面則是察覺到鹽田造成排水不良,引起水災等問題。至此,如果只是仰天長嘆時不我與,那麼我們就有了一種作詩的雅興;可是如果有人不想作詩,而要從中獲得啟發,那麼我們就必須考量改變的可能。
「改變」不是問題發生當下才去想辦法,而是在景氣高峰時,就應該思考如何創造下一輪的太平盛世。一九七○年代,臺灣在美國援助下,以勞力密集產業創造經濟成長,一九六三年至一九九六年平均經濟成長率超過9%,國民所得從一百多美元上升到今日逼近三萬美元,號稱「經濟奇蹟」,公視影集《奇蹟的女兒》大約就是這個背景下的故事。但在彼時,有識之士已認識到勞力密集和高汙染工業固然能興一時之衰,但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因此開始轉向投資建設高科技產業,新竹科學園區在一九八○年代出現,一直到今日,IC設計、製造、封裝、測試等高科技,都是支撐臺灣經濟的核心產業。
如果,如果在洪棄生出生前後,十九世紀中期,鹿港的富商和政府發現「通海之水已淺可涉矣」,就覺悟風帆、竹筏已不可信賴;如果當時就發現泉州已經嚴重衰退,無利可圖,於是開始引進西方紡織機具、鍋爐、挖礦機、鑄鐵工廠……;洪棄生成年後,又會寫出怎樣的文章?
歷史不能重來,因此國文課非常珍貴,高中生很難具體思考產業問題,但〈鹿港乘桴記〉不僅是今昔對比的感傷,更是我們探究一個輝煌為何沒落,或是要如何不斷創造新產值的重要契機。當代的眼光要更遠更大!十九世紀中葉的鹿港人沒有機會看到、掌握世界的先機而「黯然可傷」百年之久;那麼,二十一世紀初的臺灣青年,又能看到、理解什麼趨勢或產業,可以創造臺灣未來六十年的繁榮進步呢?
♣ 思辨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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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感性抒情之外
(2)慨嘆無濟於事
(3)站在在高峰思考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