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煎茶

Posted By on 6 月 25, 2017 | 0 comments


鄭培凱/說茶四題(上)

1. 望茶興嘆

玉川子盧仝(795-835),是唐代中期著名的詩人,好喝茶,後代經常把他與陸羽並稱。現代人最喜歡引用他的〈七碗茶〉一詩:「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只要是跟茶有關的物件或地方,總是用各種字體,密密麻麻印著盧仝的詩句。裝茶的茶罐上見得到,送禮的茶盒上見得到,賣茶的廣告上見得到,走進一些裝修古雅的茶室,也時常迎面而來,在牆上寫滿了這一段盧仝詩句。好像盧仝是推廣茶葉的代言人,為了鼓吹喝茶的好處,呼籲人們喝茶,專門寫了這首詩,讓賣茶的、買茶的、喝茶的都感到精神滿足,身心愉快,飄飄似神仙。其實,這是個美麗的誤會,而且大概還介入了現代商業炒作的伎倆,故意斷章取義,有意製造假象,讓人以為盧仝寫過〈七碗茶〉這麼一首詩。

盧仝從來沒寫過〈七碗茶〉這樣一首獨立成章的詩。這些詩句是他寫的沒錯,卻來自〈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是一首長詩當中的段落,不但有前後文,而且看了前後文,你就知道,他說喝茶能通仙靈的感覺,不是所要誇耀的主旨。這首長詩共分三段,第一段寫好友孟諫議送新茶給他,是早春上貢的好茶。皇帝要嘗新,老百姓就必須冒著生命危險,在驚蟄期間就上山去採茶:「聞道新年入山裡,蟄蟲驚動春風起。天子須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第二段寫的,是新茶真好喝,也就是一般人豔稱的所謂「七碗茶」。接著就有第三段:「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山中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風雨。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墮在顛崖受辛苦!便為諫議問蒼生,到頭合得蘇息否?」這才是全詩的主旨,說的是民間疾苦,是蒼生不得安寧,為了皇帝喝新茶,「墮在顛崖受辛苦」。

盧仝寫了一首為民請命的詩,批評皇帝老子只顧喝新茶,不管蒼生性命,是一首諷喻的好詩。怎麼到了現代人的手裡,就斬頭去尾,斷章取義,完全不顧詩人的原意了呢?這第三段雖然有點隱晦,使用詩家想像的婉轉筆法,卻也不會看不懂的。他說喝了七碗茶後,飄飄似神仙,乘風歸蓬萊仙山而去。看到仙山上的神仙無憂無慮,統治著生活在人間大地的百姓,自己地位清高,無風無雨,全然不知民間疾苦。盧仝便從送茶的孟諫議想到天下蒼生,不知何時才能安居樂業,不受官府的無情驅使。

寫官府驅使百姓冒著嚴寒,上山採茶,作為早春貢品,供朝廷在清明祭祀及宴請群臣之用,以至於民不聊生,是唐宋詩人關心民瘼的一個主題。唐宣宗時期中進士的李郢,寫過〈茶山貢焙歌〉,批評官府為了早春採茶而魚肉百姓,詩句更是凌厲,毫不留情:「春風三月貢茶時,盡逐紅旌到山裡。焙中清曉朱門開,筐箱漸見新芽來。凌煙觸露不停採,官家赤印連帖催。朝飢暮匍誰興哀,喧闐競納不盈掬。……茶成拜表貢天子,萬人爭啖春山摧。驛騎鞭聲砉流電,半夜驅夫誰復見?十日王程路四千,到時須及清明宴。」為了趕上清明宴,地方官府把老百姓驅上山,還到處打著紅旗,頗似大躍進時期改天換地的情景,表面上遍山熱火朝天,士氣昂揚,實際卻是飢寒交迫,苦不堪言。回顧唐朝貢茶的歷史,知道喝明前茶背後具體採茶的辛苦過程,讓人不勝浩嘆。

唐朝一位來到顧渚御茶園監督的官員袁高(727-786),寫了首〈茶山詩〉,把他親身目睹的早春採茶情景,描繪得歷歷在目:「黎甿輟農桑,采掇實苦辛。一夫旦當役,盡室皆同臻。捫葛上欹壁,蓬頭入荒榛。終朝不盈掬,手足皆鱗皴。悲嗟遍空山,草木為不春。陰嶺芽未吐,使者牒已頻。心爭造化功,走挺麋鹿均。選納無晝夜,搗聲昏繼晨。眾工何枯槁,俯視彌傷神。」茶民的辛苦,讓他望茶興嘆,也使他彌感傷神,做出了一件值得稱頌的壯舉。他把這首〈茶山詩〉和監製的三千六百串貢茶,一道獻給了皇帝,居然還得到了朝廷的回應,減輕了貢茶的數量。

希望朋友喝明前茶的時候,也想到唐朝有這麼三位寫茶詩的正直詩人。

 

2. 煎茶寫詩

蘇東坡喜歡喝茶,寫過大量的茶詩,抒發飲茶的樂趣,從中可以窺見詩人爽朗適意的性格,以及隨遇而安的心境。經常被人引用的一首〈汲江煎茶〉,是他晚年遭貶流放,在海南儋州寫的:「活水還須活火煎,自臨釣石取深清。大瓢貯月歸春甕,小勺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處腳,松風忽做瀉時聲。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這首詩寫得非常好,寫喝茶的過程,從自己夜裡到江邊汲水,煎茶時水乳翻騰,到空腹喝了三碗,結果睡不著覺,聽到海陬邊城長長短短的更聲。表面上文字順暢,平鋪直敘,其實運用了精妙的詩藝,融入了喝茶的典故,讓懂茶懂詩的人讀起來,感到妙趣無窮。妙在哪裡呢?我們且聽聽古人的分析。

南宋詩人楊萬里也是個愛茶之人,他認為這首詩整體而言,「七言八句,一篇之中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第二句「自臨釣石取深清」寫得精采至極:「七字而具五意:水清,一也;深清取清者,二也;石下之水,非有泥土,三也;石乃釣石,非尋常之石,四也;東坡自汲,非遣卒奴,五也。」指出第二句的精采,也就順理成章點出第一句「活水還須活火煎」的立意,說明了為什麼要深夜到江邊去取水。接下的三四兩句,「大瓢貯月……小勺分江」,楊萬里說,「其狀水之清美極矣,『分江』兩字,此尤難下。」

怎麼理解楊萬里的評析呢?喝茶講究用水,蘇東坡被貶到海南瘴癘之地,居然雅興不減,自己在春夜去取水,而且要到江邊去取最清澈的江水。取水用的是大瓢,不說「貯水歸春甕」,而說「貯月歸春甕」,描寫月色明媚,映照在水甕之中,好像把月亮貯入甕中,更顯得江水的清澈。回來烹茶,用小勺把甕中的水,分到茶瓶裡面,寫的不是「小勺分水」,而是「小勺分江」,把春江夜景的意象灌入了茶瓶,遣詞用字瀟灑自如,正好與「大瓢貯月」對仗工整,顯示清夜之中飲茶的詩情畫意,讓楊萬里佩服得五體投地。

對於這首詩的妙處,楊萬里還有更深刻的分析。他說,「雪乳已翻煎處腳,松風忽做瀉時聲」,用的是倒裝語法,「尤為詩家妙法,即杜少陵(杜甫)『紅(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也。」所以,蘇東坡寫烹茶的過程,把煎茶的色彩與聲響,都描繪了出來,卻用倒裝語法,扭轉原來平鋪直敘的「煎處已翻雪乳腳,瀉時忽做松風聲」,突出「雪乳」(茶湯沫餑的雪白色)與「松風」(水沸如松濤之聲)。一首敘述喝茶的詩,原來如平靜流動的江水,夜色澄靜,萬籟無聲,突然進入了峽谷險灘,每一個字都跳躍起來,奇峰突起,就如東坡的詩句,「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從取水的寧靜到烹茶的躍動,一首詩不但從平面變為立體,而且陡然跳了起來,的確是「字字皆奇」。

最後的結尾兩句,楊萬里也有說法:「『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更翻盧仝公案,仝吃到七碗,坡不禁三碗。山城更漏無定,『長短』二字有無窮之味。」這裡講的盧仝公案,指的就是盧仝名詩〈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中提到的「七碗茶」:「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蘇東坡夜裡空腹喝茶,說是喝到第三碗就支持不住了,心底大概想的是自己的文章,遠遠超過盧仝的「文字五千卷」,卻淪落到天涯海角的儋州,夜聽荒城敲響斷斷續續的更聲。

蘇東坡還寫過一首〈試院煎茶〉,其中有這樣的句子:「蟹眼已過魚眼生,颼颼欲作松風鳴。蒙茸出磨細珠落,眩轉繞甌飛雪輕……不用撐腸拄腹文字五千卷,但願一甌常及睡足日高時。」寫煎茶的程序,與〈汲江煎茶〉所述類同,說自己滿腹經綸,卻「貧病常苦飢」,雖然感慨平生事功坎坷,但是能夠喝一碗好茶,一覺睡到日頭高起,也不失為人生一樂。

從蘇東坡喝茶寫詩之中,我們看到了一種豁達人生的境界。(上)【2017/06/25 08:06:03 聯合報

3. 關於白茶

時常有人問我,白茶是怎麼回事?安吉白茶是白茶,應該沒有問題吧?怎麼喝起來的口感及香氣,與同屬白茶的白牡丹如此不同?寧波福泉山近十幾年來種植福泉白茶,挑選早春的上等茶芽,價格達到每斤一萬兩千人民幣,怎麼喝起來是清靈的綠茶感覺,完全不同於白茶的翹楚銀針白毫?白茶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兩種不同系統的白茶?

其實中國人講到飲食,時常按自己的意思,隨心所欲去冠名定義,隨意性很大。比如說,喝白酒。不同人所說的白酒,經常是完全不同性質的白酒。你到中國內地飯館吃飯,隨口說要一瓶白酒,幾乎百分之百,給你上來一瓶蒸餾白酒,從紅星二鍋頭、衡水老白乾、洋河大麯(已經改稱「藍色經典」),到瀘州老窖、五糧液、茅台,甚至提供金門高粱,酒精度可以達到五、六十度。你喝得暈乎乎的,回到酒店倒頭就睡,睡到第二天中午,匆匆忙忙趕飛機回香港。飛機上也提供餐飲,空中小姐問你喝什麼,隨口說白酒吧,上來的一定是一杯白葡萄酒,酒精度在十五度左右。同是白酒,可是質地卻天差地別。定義的標準似乎也有,不過要看什麼場合、什麼人說什麼話,就好像某些國學大師談中國文化,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一會兒龍戰於野,一會兒有鳳來儀,讓人聽得暈陶陶的,就是搞不清楚他到底說些什麼。不過,這大概也算是文化傳統,可以列為國家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莊子.齊物論》就說過狙公養猴的寓言,分果子給每隻猴子:「朝三而暮四,群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群狙皆悅。」顛來倒去,隨口換個名目,大家都滿意,甚至趨之若鶩。完全不同質地的茶,製作方式不同,口感不同,卻都叫白茶,大概也有這樣的文化背景,馬馬虎虎,好聽就行。

按照現代茶業的專業標準定義,白茶是一種輕微發酵的茶,其基本工藝是經過凋萎、曬乾或烘乾而成。主要產地是福建,飲用的流行區域是閩廣一帶。因此,銀針白毫、福鼎大白茶、壽眉等,都屬於專業定義的白茶。從茶業分類的規範而言,安吉白茶與福泉白茶,則是典型的綠茶,是不發酵茶,基本製作工藝與正宗白茶不同,結合了殺青、炒青、烘焙的技術而成,算是浙江綠茶的精細製茶工藝產品,是二十一世紀的新產品。

既然是綠茶,為什麼安吉白茶非要自稱「白茶」,是在那裡魚目混珠嗎?其實,現代高科技幹的事,基本上就是文明的人定勝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魚目混珠而勝於珠。君不見,高科技可以做人造鑽石,可以轉基因,可以製造比人腦更高明的電腦,為什麼不能發明新白茶?安吉白茶與福泉白茶這種新白茶,口感清靈優雅,更勝一般綠茶,也與正宗白茶的醇厚不同。從色調角度而言,不曾經過發酵程序,色澤清白明亮,更符合白色的定義。白牡丹經過輕微發酵,茶湯偏黃,我的茶湯比你白,怎麼不能叫「白茶」?再追索下去,新白茶堅持白茶稱號,還有個隱藏在歷史文化中的祕密,因為九百年前的宋徽宗曾說過,白茶是最高級的茶。既然宋徽宗都這麼說,這個品牌非用不可。

宋徽宗在《大觀茶論》說過:「白茶自為一種,與常茶不同。其條敷闡,其葉瑩薄。崖林間偶然生出,蓋非人力所可致。……須製造精微,運度得宜,則表裡昭澈,如玉之在璞,他無與倫也。」主要強調的是,白茶是大自然中偶爾出現的品種,製作工序精微,晶瑩透徹,最適合宋代點茶需要呈現的白色沫餑,就成了宋代茶飲審美的典範,轉為中國茶飲文化最高境界的物質基礎。可是我們不要忘了,宋朝人製作白茶的工藝,是滌洗之後的蒸青壓模,再碾末沖泡,擊拂拉花,跟今天的新白茶,除了一個「白」字,真是風馬牛不相及的。

但是,安吉的科技人員了不起,有志氣,一九七○年代在安吉深山竹林中發現了一株千年古茶樹,據說就是宋代的白茶,經過幾十年的研究與育種,繁殖出了「白茶一號」,終於可以上溯到宋徽宗的白茶傳統,繼絕興亡,重塑宋徽宗飲茶的最高境界。因此,安吉白茶雖然是綠茶,卻自稱傳承有序,無愧「白茶」之名。

 

4. 雞頭鴨腳

香港有所高中請我去講「茶與中國文化」,我欣然答允,應約前往,給學生講了陸羽創製茶道、唐宋流行末茶烹煎、發展到點茶拉花、日本茶道繼承唐宋茶道等等歷史傳承。同學們聽我說道從五代到宋朝,古人點茶會拂擊拉花,有個福全和尚能在四只茶盞中拉出一首絕句,本領之高,遠超當今的卡布奇諾達人,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都引發了無限興趣,在台下交頭接耳,嘰嘰喳喳。我問他們,有沒有看過卡布奇諾達人可以拉花拉出一首詩的?他們哄堂大笑,齊聲回答,沒有。還問,宋朝人喝茶,還有別的花樣嗎?

我說有的,宋朝人喝茶花樣很多,在茶湯裡面放各種各樣的佐料,和你們很像,喜歡喝泡沫紅茶、珍珠奶茶,還放什麼青蛙蛋那樣。南宋首都臨安(杭州)到處都有茶肆,裡面就賣各式「七寶擂茶」,放進各類果蔬與堅果,喝得不亦樂乎。傳為陶榖寫的〈清異錄〉中,記載五代北宋點茶的花樣,有「漏影春法」:「用鏤紙貼盞,糝茶而去紙,偽為花身;別以荔肉為葉,松實、鴨腳之類珍物為蕊,沸湯點攪。」就在茶湯裡放了荔枝、松仁、鴨腳。明代顧元慶、錢椿年的〈茶譜〉記載,說宋元以來喝茶加料,經常加入:松子、柑橙、杏仁、蓮心、木香、梅花、茉莉、薔薇、木樨、牛乳、番桃、荔枝、圓眼、水梨、枇杷、柿餅、膠棗、火桃、楊梅、橙橘之類。他們是反對亂放佐料的,認為破壞了茶湯的真味:「凡飲佳茶,去果方覺清絕,雜之則無辯矣。若必曰所宜,核桃、榛子、瓜仁、棗仁、菱米、欖仁、栗子、雞頭、銀杏、山藥、筍乾、芝麻、莒萵、萵巨、芹菜之類精製,或可用也。」

同學聽我說到茶湯裡面還有雞頭、鴨腳,都感到匪夷所思。我問他們,雞頭、鴨腳是什麼?他們就笑,有幾個膽大的,就回應說,雞的頭、鴨的腳,不是嗎?我笑著說,chicken head、duck feet?他們大笑,顯露了青春童稚的開心,有的女生還把頭擁進鄰座的懷裡。

其實,雞頭就是雞頭米,也就是芡實。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雞頭,一名雁喙,即今茨子是也。由子形上花似雞冠,故名曰雞頭。」唐徐凝〈侍郎宅泛池〉:「蓮子花邊回竹岸,雞頭葉上蕩蘭舟。」《紅樓夢》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蘅蕪苑夜擬菊花題」,說到襲人打點了東西,讓人給史湘雲送去,「端過兩個小掐絲盒子來,先揭開一個,裡面裝的是紅菱和雞頭兩樣鮮果,又那一個,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這種雞頭米,亦稱雞頭肉,主要出產在江南太湖周遭,以蘇州葑門南塘一帶為勝,為水八仙的一種。中秋前後上市,在蘇州有「南塘雞頭大塘藕」之美譽。清代沈朝初寫有〈憶江南〉,就說:「蘇州好,葑水種雞頭,瑩潤每凝珠十斛,柔香偏愛乳盈甌,細剝小庭幽」。現在蘇州人還是鍾愛雞頭肉,一般作為糖水甜品,加上清香撲鼻的桂花,金黃與嫩白相映成趣,滿足馥郁口感之外,看起來也賞心悅目。也經常作為清炒素齋的佐料,與鮮藕、嫩菱、荸薺一道下鍋,看似清風朗月,吃起來清爽可口,特別襯出雞頭肉的香糯之感。

雞頭肉的嫩白香糯,也出現在文學描寫豔情方面,成為形容女子乳房的象徵。宋代以來的野史逸聞,如劉斧〈青瑣高議〉,錄有一些楊貴妃宮闈祕聞,其中記楊貴妃出浴就說,「一日,貴妃浴出,對鏡勻面,裙腰褪,微露一乳,帝以手捫弄,指妃乳曰,『軟溫新剝雞頭肉。』祿山在旁對曰:『滑膩初凝塞上酥。』上笑曰:『信是胡人,只是酥。』」後代的小說戲曲沿襲這個傳聞,變成了典故,動輒就說新剝雞頭肉、酥胸之類,引人想入非非。

至於鴨腳,則是銀杏樹的別名,也指銀杏的果實白果,因為樹葉似鴨掌狀。陸游的詩〈十月旦日至近村〉:「鴨腳葉黃烏臼丹,草煙小店風雨寒。」另一首〈聽雪為客置茶果〉:「不飣栗與梨,猶能烹鴨腳。」元代王禎《農書》卷九也說:「銀杏之得名,以其實之白。一名鴨腳,取其葉之似。」

同學聽我解釋,知道雞頭米及鴨腳都是果實,才大大舒了一口氣。(下)【2017/06/26 10:50:29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