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當今之世,舍我其誰
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1)。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2)。』」
曰:「彼一時,此一時(3)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4),其間必有名世者(5)。由周而來,七百有餘歲矣,以其數,則過矣(6);以其時考之,則可矣(7)。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8?吾何為不豫哉?」──公孫丑下.13
【章旨】
孟子以能施行王道者自居,表達其欲平治天下的勇氣與擔當。
由上二章可見孟子志在承繼先聖之業,期能平治天下,胸襟抱負極為遠大。
【注釋】
(1)不豫色然:神色不愉快的樣子。豫,愉悅。
豫:
1.安樂、逸樂。新五代史伶官傳序:「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
2.巡遊。孟子˙梁惠王下:「吾王不遊,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
3.遲疑不決。老子:「豫焉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
4.事先。通「預」。漢書˙卷六十九˙趙充國傳:「宜遣使者行邊兵豫為備,敕視諸羌,毋令解仇,以發覺其謀。」
(2)不怨天不尤人:不埋怨上天,不責怪他人。尤,責怪。此孟子引用孔子的話,見論語憲問。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殆、大概,表示揣測)天乎! 」 (《論語・憲問第十四》)
(3)彼一時此一時:言時既有所不同,故未可一概而論。彼一時,指前日充虞聞君子不怨天,不尤人之時,為平常之時;此一時,指孟子去齊之時,為不得行其道之時。
(4)五百年必有王者興:自堯、舜至湯,自湯至文、武,皆五百餘年,而聖人出。王者,施行王道的人,即聖人。
(5)名世者:指德業聞望有名於當世,能輔佐聖王的人。
(6)以其數則過矣:用年數來論,已超過五百年之期。數,年數。
(7)以其時考之則可矣:用時勢來考察,正是人心思治,該有王者出現的時候。時,時勢。
(8)舍我其誰也:除了我,還有什麼人呢?言下之意,即非我莫屬。舍,通「捨」,捨棄、除……之外。
【釋義】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唐・韓愈・雜說》),自古以來,知音難遇,而聖賢可能更能體會「高處不勝寒」的滋味,李白也說:「自古聖賢皆寂寞」,但心性修養很好的人,卻又往往心繫着眾人,甚至「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許更高境界的人,就是負有更大的責任,就是要承載包容更多生命,要為他們更加操勞,卻又不為人知,所以必須得更獨立自主,才能成為一方之主。因此「莫我知」是必然的,但「知我者天」也就足矣。
【補充資料】
王安石〈詠孟子〉
沉魄浮魂不可招,遺編一讀想風標。何妨舉世嫌迂闊,故有斯人慰寂寥。
【語譯】
孟子離開齊國,充虞在路上問道:「老師的神色好像有不愉快的樣子。前些日子虞聽老師說:『君子雖不見用於世,但並不埋怨上天;雖不被他人所了解,但並不責怪他人。』(老師會有怨尤嗎?)」
孟子說:「那時是一種情形,現在又是另一種情形,時有不同,不可一概而論。(從歷史上看來)大約每隔五百年,必定會有一位聖王興起,在這之間必定會有才德出眾、名傳當世的賢人,出來輔佐聖王平治天下。從周代開國以來,已有七百多年了!以五百年的年數來看,已經超過了;以現在的時勢考察起來,也該有聖賢出來救世了。上天還不想使天下平治吧;如果想要平治天下,除了我,還有什麼人呢?我為什麼不愉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