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與失去〉⊙褚士瑩
一場曼谷貧民窟的大火發生在二OO三年四月底,由於附近有幾個外國大使館、移民局、五星飯店,還有警察宿舍,所以警方出動了一百萬輛消防車,還有幾百名警力救援,但是所有的木造房屋仍然付之一炬,而且沒有人知道起火的真正原因。
火災過後幾天,原本以為會有許多人來翻撿燒剩餘的家當,但是除了幾條野狗在不時復燃的餘燼中蹭著鼻頭外,幾乎沒有人來,但是我們公寓還是在廢墟之中搭了一個臨時的收容所,發放民生用品和熱湯菜。貧民窟的居民大都是臨時工,就算房屋燒光了也得繼續工作,所以要到下個周末來到,才會有空回來探視災情。
這場大火,有人謠傳是官商勾結,為了剷平貧民窟蓋大樓,才蓄意放火燒掉的。巧合的是,一九九八年,泰國本地的英文出版社出過一本《不尋常的財富》(Unusual Wealth),作者Gregory Bracken就是講述一個建設公司為了蓋大樓,涉嫌放火將Klong Toey貧民窟燒掉的故事。
那個周末人們果然開始回來了,燒焦的木麻黃在陽光下散發出一種好聞的氣味,掩飾了原本應該有的悲傷,然後有幾個帳篷小心翼翼沿著想像的界線,在原本木屋的位置一一搭了起來。晚上有些冷,每天都有人撿燒剩的門板屋樑,堆成一堆,生火取暖。殘存的一點點悲傷,終於在有人搬回一台卡拉OK伴唱機後結束。回來的鄰居們不分日夜地輪流唱著流行歌曲,雜貨店老闆沒有店面,決定把所有貨物一字排開在地上賣,彷彿只要有啤酒喝,日子就可以繼續下去。
然後雨季來了,廢墟積滿水,過幾天就開始長出綠色的浮萍,變成一個池塘,在我還來不及想登革熱的問題以前,已經有人帶了小船來划,不單如此,還養了一群鴨,每天快樂地在綠水間徜徉,老人們圍著一張沒有燒掉的石頭桌子,聚會下棋;池塘裡有人洗澡,還有婦女圍著水邊洗衣服,一幅恬靜的田園生活,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六百萬人的大城市市中心,但是在遺憾著圖書館燒掉的同時,對於這個城市的韌性,也有了完全不同的見解。
(《旅行教我的十一件事》大田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