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讀寫作天地

山水亦書也,棋酒亦書也,花月亦書也

〈紀州庵——滿地是詩文的印記〉/ 一射21張嘉涵

〈紀州庵——滿地是詩文的印記〉/ 一射21張嘉涵

 

帶著滿懷雀躍,一點沉重,踏上小路,向著紀州庵前行。

公車一路搖晃,「滴、滴滴」的聲響和過路乘客的匆忙相融,融化在陽光底下,翠色樹影和方怯生生探頭的花苞籠住車廂,廂內我們未止的閒談,跟從老師在公園旁下車。

一路漫步,在臺北哄鬧的街頭拐入古老的晉江街,轉瞬置身塵世之外,但見一方寧靜的、帶有時光味道的人家。入口就是一株橘子樹,枝葉茂密,唯獨體型較小,中間掛著一顆將爛不爛的大橘子,看著要有兩個拳頭的大小,指不定是哪天就墜進土裡,無聲無息地滋養第二顆要腐不腐的橘子。橘子旁是兩人寬的入口,通向一個看不清楚構造的茶室,旁邊的木質招牌上,仿宋字體簡潔寫著「早秋咖啡」。

向著前路遙望,地上的紅磚間竟是鑲嵌一塊黑磚,磚上雕鑄文字「廈門街的小巷纖細而長……」這是余光中的〈月光曲——杜布西的鋼琴曲〉,但磚上卻已有些許文字被人們踩去,留下些微難辨的痕跡,在光的映射下顯或不顯,好像全憑心情。

一點盎然的興味就這樣被勾起,像路過幾戶掛有風鈴的人家時,不經意入耳一室箏韻,像貓爪輕撓心臟,六分的欲駐足,三分的無謂,一分的羞怯。懷抱著這樣一種柔軟的,古意的期待。

順著社區營造的詩文石磚前行,在翩飛的思緒中,登上了天橋。

天橋隨著步伐前後地搖晃,像是踩在電纜的麻雀,生命在危險和安全間徘徊。老師略顯興奮,自旅途伊始便不停地道著此地背景,正在我們居高臨下地眺望前方蒼翠草坪,她幽幽補充了一句,那片草坪即是曾經的刑場,徹夜槍響,頭斷血流。震在了原地,有點不願接受這樣的歷史  ——這樣的景是用鮮血澆灌的啊,或許還有無望的哭聲,一個個鮮活的希望被抹殺。天橋下牽牛花伴不知名的菊花叢開,在紀州庵和天橋間,築下一片圍籬,是否如此,紀州庵就與那些哭喊割裂,只屬於寧靜的一方淨土?

悄入紀州庵,是一片落葉鋪地,沒有多少人聲,卻有一室餐食飄香,在入口處悠悠回蕩,掀眼探究,餐室內的老少嘴角帶笑,還未經歷一番,已知這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紀州庵,原是日據時一間高級料亭,國民政府遷台後,成了省府眷舍之一。一九四八年,作家王文興入住,而後相繼在一九九六、一九九八年間兩遭祝融,並且重建。最後在眾多人們的努力下,於二零零四年成為了市定古跡。

歷歲月打磨,它卻不聲不響,如今又似是已然重生——踏入餐室,不見米鹽,第一眼看到了一屋子的書。書籍中央簇擁著展覽的主題,而週邊的書本卻似乎不受主題的轄制,植物、歷史、移工文學……坐在有窗的桌邊,一碗茶湯圓,一本談音樂的書,一個下午,鐫刻永遠。它是東坡先生詠唱「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封印在喧囂中靜謐一角,韞櫝藏珠。

離開餐室,順著斜坡,走入離屋,轉身,一大片陽光傾落,玻璃窗被旅人推向外側,天光、樹影,闖入視線,滿眼溢了春色。隔著走廊,昏暗的室內中和了明媚的春景,一種日式老建築的靈魂,一種蟬鳴夏日的風情,一種童話裡、傳說中、紙張上、文字中,流露出的,突破胸囊叫囂的美好;由大片榻榻米,兩盞風鈴,熏風裡撰寫的無數故事自腦海傾瀉而出;想席地即枕,隨時光睡去,隨日子漸逝,慢慢死亡,那樣的愜意。

我想在這一片寧靜裡度滿餘生,就讓夏蟲譜寫樂章,讓春蠶編織錦繡,在世界的盡頭,讓一切都這樣秩序的、寂靜的、安寧的睡去。紀州庵仿佛是有靈魂的,我和它在想象的世界裡無聲對話,唯獨筆墨見證這一段時光,又在紙張的縱橫經緯裡,讓世人知曉這一切。

紀州庵就是這樣孕育出一代又一代青史有名的詩人。自紀州庵一路延伸至廈門街,牯嶺街一帶,爾雅、洪範、純文學等出版社在此開設,余光中、林海音等現代文學作家也曾聚居于此,帶著時光的腳印,一路走去,滿地是詩文的印記。或許石雕的詩文隨時光被腳步磨滅了,只留下片段過往,白髮的人們路過時會笑著想起什麼故事;新的歌詞卻在路邊徘徊,做工的人們留著汗水,驕陽下哼著音節生活。

我們只是路過,在匆忙生活中偷得浮生半日閒情,走訪紀州庵的遺跡,然後與此地揮別,就此無數綺麗的幻想都成為了過往。然後是此刻,就在我們筆下,時光不老,回憶不散,紀州庵仿佛是無數次地涅槃而生——紀州庵的神魂靈魄,日夜不息。

〈紀州庵——滿地是詩文的印記〉/ 一射21張嘉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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