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讀寫作天地

山水亦書也,棋酒亦書也,花月亦書也

紀州庵的春日小旅行——一場平行時空的交錯輪替 / 一射06吳冠儀

紀州庵的春日小旅行——一場平行時空的交錯輪替 / 一射06吳冠儀

 

天空恣意湛藍,陽光盡情燦爛,雲朵各種推疊與捲曲,將半個世界勾勒成變幻的藝術。星期六的補課日,頂著畫一般的天空,從側門溜出學校的我們心中帶著期待與好奇,同時想像自己正出演「公主出逃記」的些微刺激感,甚至連搭在平日的公車上,都充斥著期待雀躍的氛圍。在一個小公園旁落腳,一行人浩浩湯湯的在街道上流竄著,隨著大街與小巷,我們也如流水般切換著隊形——時而如涓涓細流,緩慢前行;時而如一陣大水,從四周聚集,熱烈地討論著圍繞的事物……

伴隨著歡聲笑語,我們正一步一步陷入文學森林的漩渦,進入了同安街。跟著老師的腳步,四周的景物似乎都出現了歷史和靈魂——看起來有些樸素的文學餐廳、乾淨外觀但聽說帶有歷史的建築、不知道佇立在此幾百年的榕樹、旁邊紅磚砌成的寺廟,還記得不太清晰,就一個個被走馬看花的我收進手機相簿,帶著疑惑與好奇。隊伍推著我前進,倏地驟停,再度成為聚集隊形,觀察著……地板?當我的視線還停留在隔壁水果攤那讓我垂涎欲滴的鮮紅色蘋果,我們已經再度不自覺地踏入文學森林的領域——地板上的深灰色磚塊,刻著幾句文章節錄,有余光中的〈秋興〉、管管的〈推窗〉、蕭蕭的〈相忘〉……,偷偷鑲嵌在這條前往紀州庵的路上,這樣的設計讓我不禁忘我地觀察每一寸走過的地面,深怕不小心就錯過哪篇動人的佳句。或許本身紀州庵就帶著無法形容的吸引力,讓這似長又短的前往路程,充滿著驚豔而更顯得快速。我輕輕踏入紀州庵,踏入這片文學森林。

在《高尾山記事》中,王盛宏遊歷高尾山,確切地感受到「清新交換了混濁、舒緩替代了急躁,褶皺變形的自我逐漸舒展開來」、「山林裡每一棵生氣勃勃的大樹,我都願意讓我敏感、脆弱的靈魂棲居其上」,紀州庵於我何嘗不是?大樹寬廣的樹蔭、離屋本身木頭的香氣,我愜意地坐在冰涼的木質地板上,懸空的腳晃啊晃的,看著一整片綠綠的草地,靜靜的感受著——世俗感覺收到了平息,我的靈魂正接受著洗禮。只是與王盛宏相異,我與紀州庵這片文學森林交換所得,不只是平靜,更多來自紀州庵內部散發那充滿淡淡木質味道的歷史氣息——這是我在回到家,仔細查閱紀州庵的背景後,不斷在我腦海裡重播的味道。在一八九七年,來自日本關西與歌山的平松德松約在西門町南側,貴陽街與長沙街之間,開設了他的第一份事業:紀州庵,是以關東料理為主,卻沒有代表料理的料理屋,隨著紀州庵的經營蒸蒸日上,平松德松因此成立了紀州庵支店,此後更改建本館、擴大經營、新建離屋與別館等,風靡一時。然而,隨著一九四五年的日軍戰敗,平松家族在傳承至第三代後跟著日軍離開台灣,紀州庵當初的光彩也漸漸黯淡而被人遺忘。

光復之後,紀州庵當時被作為省政府合作事業管理處與社會處員工眷屬的「第一宿舍」,更成為小說家王文興的住所。兩場祝融之災,一度成為預備停車場的人禍,紀州庵挺過來了,它被台大城鄉所碩士班的學生發現了,照著王文興在《家變》中形容的樣子整修成現在的模樣了,而如今,我來到這裡了。紀錄片中,平松家族的第三代遠從日本漂海而來,尋找灣生的他的故里,也就是紀州庵,他帶著懷念輕輕拂過的梁條、走過的榻榻米,不就是我正躺臥的這片、仰望的這條嗎?我現在呼吸的、看見的,就是歷史嗎?櫥窗裡的模型與彩線球,都是時間的證明啊。

走出紀州庵,原本一望無垠的亮藍色天空,錯覺般的黯淡陰鬱而沉悶了些。來紀州庵的路上,我們曾踏上一座天橋,灰色的,有著淺淺的、很多階的樓梯。我們一夥人站在天橋上,風凌亂著我的瀏海,伴隨著車流激起的柏油味,站在天橋上,那種俯瞰的視角,霎時間覺得自己是隱形在半空中,精靈般的觀察這個世界。走出紀州庵時,我突然憶起了不久前的這種感覺——自我隱形感受著世界流動的感覺——不是剛剛的車流,是在紀州庵洗禮過的歷史,在流動啊,我是隱形的,好像在一個平行時空中觀察世界的交換輪替一樣,無聲無息。手中的冰棒沒給我內心劇場的時間,一滴,兩滴,甜甜的滴在地上,我趕緊含著,舌尖的沁涼拉回了我的思緒,這趟春日小旅行,要寫下句點了啊,我還不想呢。雨下下來了,一陣滂沱,雨水總帶著一股感性的韻味,我不禁回想著在紀州庵的一幕幕,雨滴像針一般把所有腦海中的畫面一針一針刺繡在我的心頭,與淡淡的木質香氣,與深切的歷史經歷。

紀州庵的春日小旅行——一場平行時空的交錯輪替 / 一射06吳冠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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