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亙古而綿遠流長——2023紀州庵春遊記〉/ 一射24陳希
古色古香,為河而生。帶著歲月的韻味繚繞上我的心頭,那是依傍於河畔的活歷史、書香與人文的匯集地,那是——紀州庵。
坦白說在老師傳送相關預告前,我從未聽聞這方天地。於是春遊當日,我如同雛鴨緊跟母親般亦步亦趨,睜大好奇的眼,用相機一張接著一張拍下紀錄,生怕錯過什麼值得留意之處。
前往紀州庵上的一段路可以這麼總結:時刻令人驚喜。我訝異於沿途的詩句地磚與相應造景,一路蔓延至天橋頂,再迴溯至那建築,於是走走停停,一段不算長的街區竟走了將近四十分鐘。不過我想這也很貼合本身設計用意。文學,本就需要細細咀嚼,才能從中品出一絲絲或鹹、或甘的滋味;況且,臺北的速度本就快得讓人喘不過氣,偶爾慢下來深呼吸,體會世界的美好,也是人生一大享受。
從晉江街到同安街,我們沐浴於午後陽光,聽鳥兒輕聲交談,仰望廟宇旁的古榕與窄巷底的野花。我不禁覺得,一向予人日新月異之感的臺北市竟有如此反差的一面,如同不經意流露浪漫一面的獨立女性,勾起人不由自主的探求欲。
據老師所言,我們的目的地最開始竟是幢和式料理屋,而全盛時期除了本館,還有多間支店與離屋、別館,承載著平松家族三代事業,承載著好久以前的熱鬧。太平洋戰爭期間,飄著關東料理香的木屋轉為安置傷者之用,成為安靜的療養住所。而戰後,更因地理位置鄰近政治中心與學府,變身員工眷屬宿舍⋯⋯。
走著聽著,終於到了紀州庵。
這不可思議之地,雖沒有生命卻比誰都活得長:從日據至民國,走過光輝與衰敗、重生與破壞、安定與動盪,在時代與時代的變遷中一直站立在這裡,但它真正看到了什麼?
而我又究竟得到了什麼?
屋頂上是前人打造的木製橫梁,腳下踏的是舊人踩過的榻榻米,觸碰那有人與時間溫度的牆,我身處歷史內部,恍惚間竟與曾在這裡的影子重疊:是料理屋那急來急往的僮僕?是避難所憂心忡忡的傷患?抑是員工宿舍中四處跑跳的孩子?只有時間是公正分明的,溫柔流淌過身體,就洗滌去浮世煩惱。這些是上個世界的具象化,歲月存在也不存在,一切深刻卻不感傷。
回溯災難的1994,新興公寓大廈取代老屋,無人維護的情況下,本館與別館遭祝融吞噬,甚至連斷垣殘壁都差點被夷為冰冷的水泥地。在這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老人岌岌可危之際,卻有一群人遲疑了,他們走近,選擇與它交談,思緒接通剎那,才突然醒悟:它不僅是作家王文興的舊居、也接近兩件台灣有名的出版社、書店,不遠處更有余光中曾住過的房子——。這位長者予人的反響是源源不絕的,湧動著,感染思緒變得澎湃。
於是他們伸出堅定的手緊握那絲生機!對文史的愛與力量促使他們前進,拚命爭取這塊土地的生命。現在,僅存的離屋改頭換面,成為最後一塊過往,吸引四方文藝青年前來,也薰陶著整條街巷的居民。
但將這些成就定義為紀州庵本身的功勞,我並不能認同。
一切都是人啊!
即便有人文社會的巧合聚集,這幢木造建築依然是個死物。終究是有靈魂的人,我們,從窗子望外看、撫摸著門框、浸染過木質氣味,才打開了眼、耳與鼻。不是代替,而是成為,成為了這個大整體的一部分。將所有歸於平靜的綿長感悟,如那潺潺流過的新店溪般,歌唱著書寫起來,便不愧對於紀州庵熱情豐富的招待。
這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