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閱讀長跑 / 二讓 利天心《海風酒店》112.02

跳躍的季節，看似錯亂卻不失秩序的時間軸，海風酒店的序幕在山洞中，由一對男孩女孩的對話展開，作者巧妙運用人類文化誕生原因之一的「禮物交換」，以獵刀和故事書分別代表原住民和漢人小孩，兩條故事線，兩個完全不同的家族，經歷日治以及國民黨來台統治的時代，最後交會在這一片土地上。與此同時，島上還存在另一種生物──巨人，巨人遠在人類出現之前蓬勃過，他們有自己的名字，也有自己獨特的個性和喜好，相人一般，會交朋友，會有七情六慾，當人類出現，他們曾有過一段互不干擾、靜默相處的日子，但隨人類毫無限度的予取予求及生存領域不斷擴張，巨人和人類間的情感逐漸薄弱。換言之，巨人是作者投射的幻想，他們的存在依賴人類對自然的想像、對神靈的崇敬，只要人類停止對自然世界的幻想，巨人也會隨之消亡，而海豐村的結局深刻隱喻人類和自然的依附感不再。

    知名評論家馬翊航指出：「《海風酒店》的巨人形象，不僅是大自然的純粹能量，更是企業財閥的精美修辭。」我十分認同它的觀點，書中提及的水泥公司，設計完全不同版本的巨人以營造企業形象，代表水泥工廠的巨人，看似和原居民和樂融融地相處，工業不影響山林生態，致力在自然與經濟間取得最佳平衡，但實則不然，工廠的進駐已徹底對環境造成不可逆的嚴重後果，此時的巨人是企業的魁儡，是欺騙民眾的假面孔，居民大多短視近利，以為收了天價的賄賂便能享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殊不知丟失的是比金錢更為重要的──家鄉。在利益和責任感之間，究竟該如何取捨？

　　另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議題是消亡，作者認為消亡不是死亡，它一逝不返，但不一定跟隨死亡之後，有時候也可能來得比死亡早。故事結尾，巨人死亡，但他卻沒有消亡，因為族人沒有停止傳頌他的故事，讓他得以繼續存活。在第十二章裡督砮的自白：「人真的會在意自己的祖先從哪裡來嗎？人不知道自己的祖先從哪來，真的有關係嗎？」而經過一翻思索後，他終於得出結論──如果我們都不說我們自己的故事，有可能就不再有人記得這些事。我試著理解，人的肉體會死亡，但若後人沒有忘記自己，意義上靈魂便不會消亡。

　　海風酒店每個角色都能拉出各自故事線，如同小溪，匯成河流，終成巨人血脈；海豐這片土地是巨人的一小部分，卻是島民如家一般的唯一依歸，人們在這裡不斷掙扎、不斷摸索如何與自然維持和諧的平衡，水泥廠的建造只是爭論的冰山一角，更多的是我們未知的未知。我發現吳明益老師的創作有一個通點──關懷本土，之前讀過《天橋上的魔術師》，他以台北曾經繁華一時的光華商場為背景，娓娓道來其由盛轉衰的歷程，我覺得他的描述方式和其他作家不同，書中接未直接敘述環境變遷的惆悵，而是以真人真事改編，透過故事角色引出作者觀點，讓讀者不會產生正面迎擊挫折的壓迫感，讀完整本書，眼眶卻不禁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