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完的蒼涼故事——不問也罷!我讀張愛玲《傾城之戀》

出生在上海的張愛玲是民國才女,他的一生不華麗不高調,流漏著淡淡的悲傷,童年的破碎使文章籠罩著淒涼的氣氛,她同情舊家族鐘苦苦掙扎的男女,也悲憫當時女子的卑微,每篇文章訴說的是愛情的不堪也是生命的蒼涼。

        張愛玲的母親黃逸梵由於思想新潮,看不慣丈夫張志沂(李鴻章外孫)整日沉湎於吸食鴉片、流連煙花地,於是與夫離婚,所以出身顯赫的張愛玲在父親和繼母的監管下長大,有個悲慘的童年。她的作品,主要以上海、南京和香港為故事場景,在荒涼和頹廢的大城市中鋪張曠男怨女,演義著墮落及繁華,被世人稱為傳奇才女──一位不可不讀的作家。

      《傾城之戀》一書中收錄了八篇文章,其中五篇以女性的視角描寫她們在這個世代的遭遇,而另外三篇則以男性為主角,訴說他們的苦衷。作者以面貌、服裝、對話,深刻地描繪出角色的特徵,使每個人物都歷歷如繪。且每篇文章都有一個特性:在看似光明的情節背後,令人錯不及防的黑暗屢屢隨之而來,總是令我錯愕驚訝。整本書瀰漫著憂鬱的藍色,其中社會的不平等和人性的缺陷值得讀者思考。

        張愛玲筆下的香港,一個個浮浮沉沉的故事,光鮮亮麗的上海,一聲聲不被理解的嘆息。每一篇故事反映的不僅是當代的情況,更是時代的眼淚——身為女人的辛酸。梁家的薇龍、許小寒、江家的曹七巧都愛上了不可以愛的人,或許就如張愛玲所說:「一個女人,再好些,得不著異性的愛,也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女人們就是這點賤。」儘管明知自己只是男人的眾多女人之一,仍不願放棄那可悲又可笑的愛,有的以愛情當作籌碼,為人生賭一把,有的把愛情當作生命的一切,患得患失。不管如何,故事中的她們是被利用來解決問題的一種手段也是權利下的犧牲品。

      《第一爐香》中,當我看到梁太太和喬琪計劃如何擺脫薇龍時,實在為薇龍感到不值。他愛喬琪,愛到了願意犧牲自由,將自己賣給梁太太和喬琪,成為賺錢的工具,但喬琪愛他嗎?或許有,或許沒有。我認為喬琪的愛是隨意的,他可以愛梁太太、可以愛薇龍、可以愛睨兒、可以愛任何一個女人,只要在某個瞬間看上了眼,便會直接表示,但這樣的隨性也使愛情變得不專一、變得隨意,直到最後與薇龍結婚,也不代表她是他的歸宿,只能說是一個最大利益下的妥協吧。

       故事中的女人為了一點虛偽的依靠,輕易地愛到無法自拔,而男人呢?這段情是一時興起,是一個好奇心驅使下的試探,但受傷的永遠是女人,男人的大愛是女人終身的追尋,無法脫離也不能脫離;男人們可以坐擁女人堆,社會卻不允許女人隨便親近男人,這樣不成文的想法使故事裡的女人可悲又可憐,卻也無能為力。

    《茉莉香片》中,許小寒的一句話很打動我:「怕誰?恨誰?他母親?他自己?她們只是愛上同一個男人的兩個女人。」不禁令我思考,愛錯人的女子錯了嗎?為愛情放棄自尊,愛到卑微的他們值得嗎?許小寒說了無數的謊、用盡手段,只為留住父親,再怎麼不堪,到底只是一個追求愛情的人啊。

       對於《金鎖記》中的七巧,姜季澤是她一生中的追尋,但她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女人。殘忍的環境加上敏感小心的個性,七巧一步步走上沒有光的階梯。她推開了親人、家人,認為他們都只想要自己的錢,但同時也推開了光亮,最後,曹七巧用鋒利的喉劈殺了家人和自己。我認為姜家也實在可恨,婢女瞧不起自己的奶奶、姜三爺拿七巧的真情,想騙取她的錢。無情的姜家使曹七巧更加尖銳、討厭旁人,也害怕他人,這是社會給她的痛苦,因此間接影響了長白長安,使整個家庭漸漸走向黑暗。其中姜季澤主動找七巧那段文字特別令我印象深刻,當時可以看出七巧仍對愛情抱有期待,但難過的是連這僅僅的希望都被姜季澤利用的一干二盡,七巧對人生最後的企盼也隨這次的欺騙蕩然無存。整篇故事裡,姜季澤對於曹七巧就等同童世舫對於長安,唯一的差別是七巧可以自己決定未來的人生,但長安卻只是被動複製母親的軌跡。

        這裡,我看到的是算計的社會、無情的人們、和病態的人格,作者把人物描繪的栩栩如生,彷彿真實存在世上,他們的故事不如夢幻泡影般不真實,但如三十年前的月亮般淒涼不已。
躍然紙上的故事、形象鮮明的三個女人、令人感嘆的情節,三篇文章像玻璃般明亮也像爛泥般泥濘,大時代下的都市女子竟會如此卑賤是令我驚嘆的。而透過《傾城之戀》更可以看到人情冷暖。一個外人比親生母親還關心女兒,白公館的閑言碎語、冷眼相看,男女間工於心計。這個故事裡,愛情不是一種單純的念想,而是翻身的手段,是心靈的撫慰。白流蘇和范柳原的愛情是一場認真就輸了的戰爭,只因香港城的陷落成全了她,畢竟「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個人主義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但到頭來追求現代感的流蘇離開死氣沉沉的白家,成功走出吞噬青春的白公館,卻再次走進下一座禁錮自由、消磨生命的范公館。人生或許得到了依靠,但范柳原也不再與他嬉鬧,把那些玩笑話留給了旁邊的女人聽。這是個美好的結局嗎?流蘇真的得到自己追求的幸福了嗎?人生像時圓時缺的月亮,而我們的慾望如遙不可及的月暈,若隱若現卻永遠都伴在月亮邊,悲慘命運下的他們追求的是安穩,物質上的、心理上的,但最後只能以殘破的愛情和扭曲的人格畫下句點。

       張愛玲曾說:「除了曹七巧之外全都是些不徹底的人物。他們不是英雄,他們可是這時代的廣大的負荷者。因為她們雖然不徹底,但究竟是認真的。他們沒有悲壯,只有蒼涼。悲壯是一種完成,蒼涼卻是一種啟示。」是呀,我們都期盼著故事的主人翁有著幸福快樂的結局,但真實的小人物卻沒有主角光環;我們都希望悲慘結局刻骨銘心,但草草結束的悲哀才是世界給我們的一課,人們在一聲嘆息後仍然要面對生活的壓力和世俗間的煩惱,生命中處處是蒼涼,也只有這無盡的蒼涼能代表我們的真實。

        回頭看到現在的我們,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為了自尊爾虞我詐、為了愛情犧牲一切,社會到底是病態的,人們或許能放下物質追求,但卻不能避免人性上的不完美,不論男女老幼,自私的人們戴上不同的面具,在這個時代肆意地上演一齣齣好戲。張愛玲讓我看到人與人之間的虛假,愛情的現實。聽不完的時代悲歌——不問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