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我的上师——诺那呼图克图
诺那活佛是一般的名称,我恩师本来的名字叫春烈匠磋。“诺那”是他寺院的名字。“呼图克图”是康熙皇帝封的,这个呼图克图有点象中国的爵位,同时,康熙皇帝还有一个诏:“诺那”可以世传。因此,诺那也叫呼图克图。诺那上师是一位红教开山祖师的七世转身呼图克图。
诺那上师是一位非常爱国的佛教徒,他跟达赖有点不同,达赖亲英,但我这位上师却激烈地反抗英军入侵西藏,他曾亲自带领藏兵抗击英军。他在内地深受执政府总理段祺瑞的尊敬。段祺瑞是安徽人,中国政界上有名的政学系魁首、政治领袖,其门生、部将不计其数。因而,诺那上师在康藏驻京办事处期间,所往来的宾客尽是社会名流、学者、达官贵人,极少布衣之士,我这么一个二十几岁的小狗儿,要想去见上师,那是连门都进不去的,连人都又巴结不上的。可是,一说是贺老太太的侄少爷,这些人就笑脸相看了。再加上我有见人之恭、非常谦虚的特点,对当时,上师的宾客、众位居士,如浙江省主席屈文路;国民政府主记处特任处长、陈因事的亲弟弟陈其采;十九路军的总司令陈铭枢;梅光熙(我跟梅先生在重庆倒有点因缘,因为我夫人彭淑清是朝阳大学经济系的本科生,与这位梅先生的独生女梅丽很好。梅先生到过我家,我们夫妇俩也被梅先生邀请到他的家中。但在彼此的交往中,都没有谈过佛学。一天,在诺那上师这里相遇,大家都感到有点稀奇,后来,我和梅先生之间又多了一笔事情)等恭敬、礼貌,一概以“先生”两字称呼,所以,我还是能走进上师那间法堂。
那时,因为我大姐病故了,所以,我看了一、两本佛教经典。与上师接触时,要经过上师的一位大经师的考问。这位大经师主张显密经典应当互相交融、交流,他当初考我的题目是:解释一下“色即是空”。我首先回答道:“这个‘色’一定要搞清楚,它不是‘女色’的‘色’,而是指一般事物的现象……”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大师听完我的一席话之后,他朝我望了半天,把我的手一拉,就把我领到上师座前,喊我跪下,说道:“这个小家伙有点苗头!”
上师就问:“他是哪一个嘛?”
经师答道:“贺老太太的侄少爷。”
……
从此,诺那上师能喊出我“贺嘉寅”这个名字了!
再以后,我就常到登隆巷,接受了灌顶,所闻之经、之法就不多说了。
(七十七)启蒙师——持松大法师
持松大法师虽然不是我的灌顶恩师,但也算是佛缘奇巧的一位大法师。他是上海静安寺不知多少代的祖师,是学东密的。
我大姐去世后,持松大法师念了几个咒子,将水一洒,我姐姐那个尸体就变了,脸上不再有痛苦状,而是面带桃花露出了笑容。我从没见过这个情况,我当时就跪下去,说:“我要跟你出家。”
持松法师就望着我笑,他也不开腔。后来,就用他的两只手在我脑壳上摸了半天,对我说:“我这个伢,不得行,跟我无师徒之缘,你还有一大半的事情要做。”
我就用两只手摇他的膝盖,我摇了半天,他又笑了,说:“好嘛,我传你一个准提咒。”没有说准提佛母的形象,就是念了九个字。他说:“你不断地念,就会开悟。”事情过去了,我也没有念这个咒子,但是,我一直记得。
民国二十八年逃难到了我阮姑婆家。那时,我姑父阮佑衡已经去世二、三年了。我姑父是晚清时的举人,才学甚高,医学是他的第二副业,他在四川极受刘湘的抬举,曾经做过四川省十三个县的县长。他既信佛、也信道,更崇拜孔子,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一日,我坐在阮佑衡姑父的神案前,案前有三摞一尺多高的古书,我随便在第二摞当中任意抽了一本,书名是《显密圆通》,翻开书一看,把我吓了一大跳:“这个准提咒还有这么大的威力、这么深奥的学问呀!”我内心对持松法师是又感激、又惭愧。我对阮姑妈说:“这本书我抄一下。”结果,我摘抄了一本小册子。
虽然,持松法师不曾传过我什么法,算起来,他却是我的启蒙师。
(七十八)皈依虚云和尚
光阴似箭,一下就到了一九四三年。重庆《新民晚报》登载了一则消息:国府主席林森、行政院院长打电报请禅宗泰斗虚云老和尚来重庆慈云寺修“护国息灾大法会”,时间预定为四十九天。
令人奇怪的是,这一则消息传出去以后,慈云寺附近一带农家田地里所种的包包白菜不收成包包的了,而是一个一个地散开着,犹如一朵朵的白莲花。看了这一则报道,我不相信,亲自去查验。“唉呀,一大片地的包包白菜呀,全都象白莲花那样开放了!”
农民说:“这样的白菜不好卖。”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丰都、綦江、南川的人们都来这里买“莲花”白菜,有些农民趁机大抬菜价,发了点小财。
我心中有个疑问,总是不得解决,想去慈云寺。
那时,我正在宪兵司令部,我就造假,跟我们的参谋长吴天河说:“最近我心跳,坐不住,我要上医院去个修养几天,或者是到慈云寺去住几日。”
参谋长先不同意,后来,经我一再请求,就说:“好嘛,准你四十天的休假。但是,如果有特殊任务就必定喊你回来。”
我就把贺国光交给我的图章当着参谋长吴天河的面交给了我的一个同乡、同学陈西严少校,这样一来,我就轻松了。
虚云老和尚来了!
我拜见了他。可是,总觉得这个老和尚衣衫褴褛,白发飘飘的,哪里会有那么大的声望啊?心里好象有点不太相信的味道。
但亲自侍俸他老人家之后,才觉得他的谈笑间另有一种不同的风味,总感到他说的话好象都是一掌一掌地打到我的脑壳上似的,每一句话都是入木三分,与普通人迥然不同,也不觉得象碰到了神仙一样。
他老人家一口湖南湘乡口音,非常不好懂。最有味的是,我在他身边四十九天,从未听过他喊过“先生”、“女士”、“小姐”,只听得他喊:“各位同参。”刚开始我觉得不太好,后来,我却认为他这句“各位同参”自有他的道理。
虚云和尚修学禅宗、显教,他不大谈密法。在四十九天中,天天上殿,上殿之余,就静坐。每日下午三至五时接见宾客。他的宾客也跟诺那上师的一样,善男信女,老人、瞎子,足拜子都有。他所收的供养,古董、字画不计其数。我当时有种幻觉,心里说:“这位老人家收了这么多好东西,好发财哟!他啷个带得起走噢?”
殊不知,法会即将结束的前一、二天,虚云老和尚通知所有的寺院,派一名专员于某日某时到慈云寺来。我也没有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到了约定好的日期,噢,重庆市、丰都县等附近地区大约一百多人云集一堂,令我有点费解的是,他老人家的记忆呀,确实有点惊人,他对所有的字画、文物都分得清清楚楚:某一件字画送某寺院,某一件文物又送另一寺院。你看这是不是一种非常人的事?
在我的一位师兄的帮助、指导之下,所有的文物、字画赠送完毕。他送给重庆罗汉寺的是一尊缅甸玉佛,佛像高约三尺上下。那一天,罗汉寺来的人员是寺院的方丈——宗先。宗先领得那尊玉佛后,是啃也啃不动,背也背不走。那个时候,宗先跟我还蛮有交情的,我就去帮他。两个人把玉佛从慈云寺大殿抬到了慈云寺山下,再请挑夫抬上了船,从朝天门上坡,“嗨哟!嗨哟!”抬进了罗汉寺。当时,宗先把这一尊玉佛放置在大雄宝殿中央、释迦牟尼佛、阿男和须菩提象之前。
这四十九天的日日夜夜是我平生最留蛮的一段时光,有时,偶尔回忆起其中的某个环节,心里还怦怦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