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尘纪实64~66

(六十四)长寿正街新华书店

我在长寿城关镇医院接触的病种、病历相当多而且怪。可怜,我一介书生,跟着方济清老师虽然学了五、六年,哪里见过刀刀叉叉,面对西医名词,很多都是陌生的,所以,西医业务急侍提

高。可我户口已被压在长寿,不可能逍遥自在,回重庆更是一件渺茫之事,因此,精神上非常痛苦。无可奈何之际,我就每天十二点钟吃午饭,吃了午饭后就跑到正街上,进新华书店看书,随身只带一个小笔记本,摘抄点资料,看完之后又将书归还到架子上。

大概看了几个月之后,新华书店门市部的店员小姐注意到我了,一位小姐叫邬玉冰,二十七八岁,戴一副眼镜,沉默寡言,精通业务;另一位小姐叫刚素云,不晓得是哪里人,这位小姐年纪比较轻,行动敏捷,象一只小麻雀,跳进跳出的。在店里,我把书翻了个遍,尽管,我是一本一本地把书都放回了原处,但是,她俩还是对我不耐烦。又过了二、三个月,她俩的态度却变了。任我随便翻阅,她们也都不说话,并且,还端一把小椅子给我坐,有时,还给我倒杯茶。不久,大家也就成了朋友。

有那么一天,这两位小姐跟我说:“贺老头,您看了那么多妇科书,久婚不孕,您有办法吗?”

“有办法。”我说。

她们又说:“我们的会计主任雷忠城,已经四十一、二啦,结婚将近十五、六年,没有怀过娃娃。”

那个时候离婚率不高,要说离婚,那位女士可怜。我说:“好嘛,我给这位雷主任看下病嘛。”

看过之后,我就给她开了一个单子,侥幸吃了十多付药,这位女士就怀孕了。这样,雷忠诚也跟我相处得很好。雷主任给邬玉冰、甘素云打了一个招呼:“你们把书借给贺医生看嘛!”这一下,我可就沾了她们二位的光,占了新华书店的便宜,不必天天上书店,可以在我那个小阁中看书了!这样的生活,大概有一年左右,不是吹牛,我确实看了几本好书!这真是上苍给我的一个绝好的进修机会!

 

(六十五)贰角肆分钱

一天夜里,三点多钟,住院部主任袁加其的太太、护士王久来敲我的门。隔着门,她说:“县委书记纪云林、他的太太、还有几个人抱着一个女娃娃,指名要你看病。”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她是啥子病嘛?”

“发高烧。”

“你给她量过体温没有?”

“量过,确实是高温,有40度。”

“好嘛,我马上就来!”没有办法,只好去了。我也没见过这位首长。见面后,彼此客气了一下,才知这个女孩原是纪书记的千金。我把娃娃放在诊桌上,仔细检查后,除了高烧,并没有发现其它的症状,只要吃点退烧药,就可以解汜问题了。我坐下来,提起笔正准备开方——“不对啊,这位书记半夜三更夫人保姆,人呼车拥,阵仗翻天地一齐莅临医院,娃娃又没有别的症状,我这里给他开方了,也只能吃APC和维生素C,多的药我又开不出,心算了一下药费,只能收到0。24元钱。再一设想:这位书记拿到这点药后准要大发雷霆:‘你是怎么搞的哟?!’”……想到这里,我就把笔搁下来,对他说:“你们小姐确实是高烧,要防止她高烧惊厥,我到药房给您看看,看有什么特效药没有?”

那位书记就两手当胸,对我拱手:“劳驾、劳驾!”

于是,我直奔药房。那天晚上,好象是漆(祁)小姐值班。

我嘱咐她说:“你把APC六颗、维生素C六颗,混在一起捣碎,分成九小包,由你拿着药当面交给纪书记,亲口告诉他说:‘这是真真正的进口药,特效药,今天才到,还不知道价格,您拿去吃嘛,等小姐好了,再来结帐。’”

漆(祁)小姐一切照办了。拿了药,纪书记一行就兴高采烈地回去了。那个护士王久站在一旁望着我发呆,她问我:“你这是啥板眼嘛?”我也没开腔。

三日后,这位纪书记又来了。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进到医院之后,他没到办公室,却到了我的房间。“唉,我女儿第二天就好了,跳跳蹦蹦的,感谢您!我今天是来结帐的。”

丑媳妇见公婆,要现本相了。我就对他讲:“算了嘛。”

“那怎么行?”他不干。

“我,那我就陪你结帐嘛。”我陪他到医院药房。

也巧,又是那位漆(祁)小姐当班。漆(祁)小姐说:“两角四分钱。”

“你怕搞错了哟?”纪书记一脸的疑惑。

我就接着漆小姐的话说:“书记,没有错,是贰角四分钱。”

“书记,我骗了您,不过那是善意的骗您。您是个老干部,以常情度之,那天您跟您夫人那么紧张,我若拿贰角四分钱的药给您,您信不信得过哟?”

他半天没开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唉,贺医生,您名堂多耶!”

“您那天拿贰角四分我的药给我,我确实是不会信的。”结果,他付子贰角四分钱的帐,又在我那间办公室东问西问地问了半天。最后,就走了。

从此以后,他常常打些电话到我们医院住院部,问长问短,解决了不少的困难。

 

(六十六)为长寿县粮食局局长沈万千治病

据说这位长寿县粮食局沈万千局长是个大学生,只有二十九岁,身高1.75米相貌非常漂亮、英俊,极会说话。

聪明人就得聪明病。他得的那个病,我都叫不出名,病情是这样的——一旦生病,他的颈项就僵硬了,右手伸出二拇指,竖着不动,整只手不能摇动,但人的神智却又清晰,一点都不糊涂,说话也清楚。他曾到过重庆各大医院治疗,重庆各大医院一般都采用镇静的方法,虽说有一定的疗效,但就是好了之后又要复发。

听说我们重庆医生到了长寿,他就来找我看病。在思想上,我认为他是一种精神不遂病,后来才知道,他果然是婚姻有问题。在治疗方面,我采用了从内关注射的方法,每回都给他注射一种我自己发明的注射液——针管里不加任何药,但不告诉他没药,注射后十分钟就可以见效,此外,再给他开一点六味地黄丸内服。噢,病好后,沈先生又跟我交上了朋友。

曾经有那么一天,我问他:“沈局长,您身为局长噢,管理全县的粮食,可怜我们每月吃十七斤的粮食,你们晓不晓得哟?”

“哪有那么回事!”他不相信。

我说:“真有这回事,您在医院住过一天,您看见过病人的生活,一天两顿稀饭,晚餐吃糠丸。您有切身体会,‘民以食为天’,局长,您要注意哟……”

他没开腔。

一个礼拜之后,我们田院长跑来问我:“你跟沈局长说了些啥子?”

我说:“吃十七斤粮造孽(可怜)耶!”

从此,沈局长下令每月为我们医院凋拔一部分粮食,具体数目不详,可能在三至五百斤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