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尘纪实40~42

(四十)西门抢米案

在成都的那段时间,贺国光过得确实艰苦。在军事上,他要负责行辕工作,处理复杂的军事矛盾,在政治上,又要处理郑、潘、刘的斗争,使蒋介石在政治上有利于黎民百姓,这确实是有些不容易协调好的事情。据我所知,他常常是通宵达旦地工作。偶尔在闲暇之中,他还要给我们讲学,谈诸葛亮、曾国潘、左宗堂,并且,他也喜欢诗词,常提起屈原、苏轼、秦少游。他最常用的口头语就是:“诸葛经纶惟谨慎,屈江风度在和平。”他从营长到军长,穿梭于枪林弹雨之中,“纵然是万里从军,仍需心存道德!”这是他常训导我们的话。

在贺国光沁政的三、四个月之后,成都新西门外、茶店子前后发生了一件极不光明、极肮脏的事情,那就是“西门抢米案”。据现在众多的媒体报道,及我现在的朋友所言,西门抢米案是国共合作期间一件极尖锐、极秘密之事。

贺国光为平息西门抢米案的风波,更为了解决百姓最现实的吃粮问题,在熊质涛、范朴斋等人的建议下,贺国光拍了一份很长的电报报告蒋委员长,在那份电报中,他具体谈了一些解决抢米之事的新想法及采取的措施。电报发出后,不到五天,蒋先生就回电:完全同意。并且汇了大约五百万块钱。拿到这笔巨款之后,贺国光就在金牛坝开始建设了。他的建设项目是:成立成都市金牛坝新生活供销社。这一项目的资金颇多,所以,它里面的建设项目也大,如这里面有建筑部、化工部、消费合作社。建筑部的经理是成都行辕工程处的处长彭峡浦;化工部专门负责生产、处理农药。这里,我谈谈消费合作社。

消费合作社主要负责对外供应。由于当时的米价不稳定,米的来源少,老百姓吃不到粮,所以,致使西门发生抢米之事。为解决粮食问题,贺国光小展鸿图,用所拔之款到(全国)各地调粮,所需费用一律由政府承担,然后,以平价出售这些粮食。一时之间,百姓鼓掌称善,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成都人都说:“这是贺由大的好兄弟办的件实事啊!”成都因此而平静了一段时日。

有一天,消费合作社的经理兰雨田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说:“六哥,我有一事不明白,这两天我们卖米卖得特别多,超过了平时的三到四倍。”

我听后诧了:“雨哥,你要马上汇报,怕其中有问题。”

他说:“我也奇怪。”

我立刻同他一道,将此事向贺国光作了汇报。贺国光也很重视。

此时,消费合作社的米被一抢而空,想要运输都来不及了。事后,从军统方面探听到一点小消息,有从曾向四川省主席报告:“你拿中央的钱解决人民的吃饭问题,我拿私人的钱买你的米,你没米了,就来找我!”

此计阴毒无比!而类似的事情又层出不穷。蒋先生也看透了问题的所在。于是,蒋介石同政学系的领袖张存、张岳俊商量。这位张先生建议道:“委座,你最好不要兼主席一职了。再兼就是一个无底洞!我来为你收拾残局。”

就这样,四川变成了一个——“川人治川”的局面。

而这个川人不是郑、潘、刘等,而是政治系的人。张存因此而当上了四川省主席。

 

(四十一)宪兵司令部

原宪兵司令谷正伦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刽子手,可谓是杀人不见血。大约在民国二十九年,青海、甘肃一带颇不宁静,需有一个很凶的人才能将那一带平抚下来。于是,蒋介石就派谷正伦为甘肃省主席。谷正伦就离开了宪兵司令部作了文官。所遗下来的宪兵司令一职就由贺国光担任了。

贺国光离开省政府秘书处之前的移交之事又光荣地落到了我的肩上,在成都办移交的十四天里,我每天只睡了一、二小时。办完移交,我将正式的一份总支文交到新省主席张存那里,张存回了一份总支文:“移交清楚了。”

当我正要同夫人、三姐及子女离开成都金牛坝时,接到张存的一份请柬,他请我吃饭。我应邀前往。席上只有几位客人:原来的主任梦广澎、副主任亥仲迟,另一位是熊质涛。至此,我才得知熊质涛还是张存的老部下,以前我还蒙在鼓里!席间张先生长袍马褂,十分亲热,他先谈了移交之事:“移交都办好了。”然后又假装疯魔地表扬了我一番,最后说道:“在座的都是你的老同事,你就不要走了,就在我就里屈就。”

熊质涛发言了:“六哥,你不要走了,张主席很欣赏你。”

我立即起身,拱手道:“主席的栽培我心领了,即或是到你这里,我也要和家兄说明白,至于贺先生让不让我来,我就不知道了。”

“嗨,好!好!”张存把手一拍,就有人端了一个盘子进来,盘内是四百元钱,一百元一封。“这是四百元钱,送给你,作为盘缠吧。”张存说。

我第一次乘坐飞机,从成都飞到重庆,当时的机票是一百元一张。

贺国光接任宪兵司令部。这个宪兵司令部的管辖范围大得有些惊人。它有二十四个宪兵团,三个特务营,两所宪兵学校(一所高级宪兵学校,一所初级宪兵学校)。部里有一个宪兵司令,一个副司令和一个参谋长,这三个头都有办公室。宪兵司令部下设有总务处、警务处、军需处、军械处、医务处……等八个处。团里有一个特高组,这是特务组织,里面有一个组长,其组员不详,也不知其数。机关庞大,一般多为宪兵学校出生的人在此谋职,这实际上是蒋先生在黄埔以外所设的另一套系统。

宪兵司令部的办公地点设在重庆临江路老日本领事馆,八个处分散在重庆市区。在老江北城有四个部门:一是军需处,二是军械处,三是宪兵学校,四是俘虏看守所,所关的日本人既可恶,又可怜。

宪兵司令部及其下属所有部门的最大特点就是纪律严明。在此做事的人,一生的职业都是宪兵,这是一个铁饭碗。他们不问外事,不问民政,专门负责纠察军队的不正之风。

贺国光接管宪兵司令一职后,只换了几个人。新换了一位办公厅主任谢早升,还换了一位总务处长李义明,另外一位是军需处长张学清,于是,派我到军需处。贺国光将他的支票上用的私人印章交给了我。当年的我宛若太上皇一般,当然这是旧话。

 

(四十二)扶乩

宪兵司令部设在重庆市老江北城高脚土地街尹家祠堂内。为方便我的工作,重庆行营赵参议将他的江北城上横街内五库街17号的房子借给了我。按当年的观念来看,房子确实很好,若依现代人的观点,这房子就不那么理想了。何以这样讲呢?此房有一堂屋,面积颇大,以至于大得有一种阴森之气。堂屋的右边是我的房间,为地板房,房间做得极特殊,一进门感觉就好象是一间房,光线充足。我这间正房的背后还有一间房,面积与我的房间相等,是堆杂物的。紧挨杂物间的那间房,以前可能是住丫环、侍女的,我的三女儿贺新耀就出生在这间房里。

大约是1943年,这一年对我而言有一个极大的感触。

军需处里有一位少校,叫李道萸,是湖北江陵人。有一天,我与他闲聊,没想到因为一句关于名字的问话而引出了一联串的故事。

我问他:“你的这个‘道萸’名字是按辈分取的,还是按……”

李道萸答道:“我之所以叫‘道萸’,是因为我参加过汉口市的一个同善会,这个同善会普收会员,同善会所供之神为吕纯阳(吕洞宾),是吕洞宾给我取的名字叫‘道萸’”。

“吕洞宾怎么给你取名呢?”我不解其意。

“我请吕洞宾降乩,他赐名‘道萸’”。

听了他的回答,我就感到奇怪,因为以前我只听说过,却从未曾见过。我说:“照你这样讲,你很内行噢?”

“处座,不瞒您说,我确实很懂。”

“你看,我们这个环境(指我的堂屋)可不可以请乩?”

他说:“您这间堂屋最适合了!”

谈话之时,许多青年人都在场,有人相信,有人说:“胡说!”

我问李道萸:“我们来干一下,要不要得?”

“要得!那要用很多器具。”

我就说:“你就看者办吧!”

于是,他就做了一个大沙盘面积大约为1.5米×1.5米的大沙盘,一支乩笔。所谓乩笔,就是在一根扁担中间绑一根棍子,棍与扁担成十字形,棍的下面又绑一根棍。案上置灯、香、花、水。

李道萸问:“多少人参加?”

当时是的年青人都要求参加。于是,男站东,女站西,站好之后,李道萸请我派两个人掌乩,掌乩又称扶乩。我当时有一种渺茫的感觉:若要造假的话,那么,这扶乩的两个人就很方便了。我先派一个叫何汉的勤务兵,此人认字不多,所识之字还不足一百个;又找到一个小姑娘,她是房东周老太太的孙女,十七岁,认识几个字,对扶乩一点都不内行。李道萸请何汉站在右手边,请小姑娘站在左手边,二人抬着沙盘。李道萸拿出几本经来,我一看是“大悲咒”、“心经”,心里十分惊讶。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李道萸就领导大家念“大悲咒”,念了二十一遍,那乩笔就动了起来,扶乩的女孩吓得怪叫,李道萸安慰她:“这是好事情……”听完他的话,女孩就安静下来了。乩笔转动五、六十圈之后,就开始在沙盘里写字了。我派人看着它写,最初写出的字是:我来本方土地是也!今日济公活佛领堂,尔等恭候。

李道萸合掌站在当中,大伙围在一起感到很稀奇。

一会儿,济公活佛来了!阵仗之大,打得乩盘之响……热闹了半天,写出几个字:

酒 来!

“他要喝酒?!”大家到好奇,给他倒上了一杯好酒。乩笔将酒推翻。又写道:

酒 来!

……

第三次写道:

酒 来!

字写得之好,把我都吓呆了。写完“酒来”之后,乩笔又写道:

酒、酒、酒,终朝有,有酒不忧,无酒不愁。酒、酒、酒我来杭州祭奠是也。尔等今天虔诚开坛,有何要求?

年轻人多问自己的婚姻大事。

我问道:“我医了一个慢性盲肠炎病人,病还未好,济公活佛能否告诉我一个方子?”

乩笔写道:你不要问我你问你自己,你房间玻璃柜里有一部《本草纲目》,在第某卷某页上有一个方子,你去抄了就是。我心里一惊:咦,他怎知我有此书?

我马上进屋,翻出柜中的《本草纲目》,看到某卷某页,果真有一个方子:红藤、紫花地丁,能治慢性肠疽痛、炎。这可把我吓着了,心里想着却未表露出来。

如此请乩搞了一至两个月,时而是不同的菩萨来,时而是孙悟空来,甚是热闹。孙悟空来时,猴劲十足力量之大,以至于把掌乩者都提到了半空中。

一日,黄昏时分,冷雨凄风。大家在一起闲谈,倍感萧瑟,不知谁说了句:“李道萸,我们又来请一下乩嘛!”

一切准备就绪,开始请乩。但这天晚上的乩笔却显得有些异常。往日的乩笔打的圈儿有一尺的直径,而当日的笔却始终提不起,乩笔一直打着圈儿,所打的圈直径约有一寸。

李道萸问:“你是哪一尊菩萨?”

乩盘在沙盘上写出了核桃大小的字:我乃过路亡魂,见贵坛灯烛明亮,特来一叙。

这几行字把李道萸吓倒了,他忙喊拿水饭、买纸钱,赶紧念大悲咒。将买来的纸钱刚烧完,乩笔又转起来了,清清楚楚地写了几个字:

钱、咒均叩领,改日再叙,再会。

看罢之后,我被吓倒了,李道萸也蔫了。

大约过了一个月,中国最大的禅宗大和尚虚云和尚,受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委员长蒋介石的聘请,来到南岸慈云寺修护国息灾法会。我和夫人彭淑清,以及李道萸一同拜见了虚云和尚,并皈依了他老人家。我心里总觉得虚云师傅是我的一个什么人,分外可亲。回来后就向我的参谋长请了一个月的假,到慈云寺追随虚云和尚,打七,拜大悲忏。大约一周以后,师傅喊得出我的名字了,我非常高兴。

一天,有许多人,好象还有陈其才(国民政府主计长)、屈文路(浙江谢任主席)都在虚云师傅的房里谈话,我一时失于考虑、失于检点,就把请乩之事讲予师傅,请他指示:“乩笔何以知道我房里有《本草纲目》,用‘红藤加紫花地丁’之方呢?”

我这一问惹出了大麻烦。老和尚把胡子一抹,眼睛一鼓……见此情景,我吓坏了,立即下跪。我这一跪事小,屈文路、陈其才也跟着跪了下去。老和尚笑了,指着我说:“这是灵鬼附乩,不是菩萨,不准再干。”

我叩头道:“是,是,我马上过江北毁乩。”

回来之后,我找到李道萸,对他说不能干了。他们虽然不耐烦,但以后也没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