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故乡——晓阳畈
赵李桥是一个商业转运要地,市面不及羊楼峒活跃,若到羊楼峒,须经赵李桥。因此,赵李桥的转运公司颇多。
要到我的故乡,也就是我祖先的房屋,须从赵李桥步行而至。这里有一片非常优美的田庄,其间有一条河,名叫“港河”,水流淙淙,河上有一座二、三丈长的木桥,河的两岸是垂柳、桃花。经过小桥就来到了晓阳畈。晓阳畈这个地方只有我们贺氏一家人,人口多达五百人以上。
我们的祖先可能是从江西逃捻而来此定居的。定居后,耕田、读书、课子,没有做外事,这些事且不必多说。
(五) 伯祖——贺寿慈
我的曾祖一共有十一个儿子。我的嫡亲祖父是这十一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
所谓伯祖,乃是这十一个弟兄中最年长的一个。伯祖贺寿慈,号云蒲,是一位读书的老学究。他读书的地方在晓阳畈东边的一个小山上,在那里盖了一所房子,我们称这房子为“岭上书房”。我这位伯祖的青年和中年都是在这个书房里度过的。
他老人家作为旧社会的一个普通公民,由秀才而举人,而翰林,而兵部尚书,而宰相,他的一生功名赫赫,极为不凡,因此,我们贺家晓阳畈的房子也沾了他老人家的光。房子大门口除了两对大石狮子之外,还有两竖大旗杆,均高约五丈,一旗帜上书“贺”,一旗帜上书“相”字,大旗迎风飘扬,威猛庄严。然而,没有武装人员,更不带一支枪,没有一点打砸抢的习气,子弟们也学晋朝的谢家子弟,虽然不是乌衣,也很少奇装异服。
他老人家喜欢喝酒,读书时家境非常平寒,我的曾祖母因为他喜欢喝酒,而又家贫的缘故,为满足他,就在港河的沙地上,选了十来个小花石头,每天都将这十来个小花石头放入锅中,加一点油、姜、醋,翻炒后,装进一个碟中。我的伯祖在攻读之余,偶尔喝一点酒,又没有东西下酒时,就将炒过的石头放入口中,咂一点滋味,然后又放入碟中。由于常常咀嚼,小花石已磨得比玉还光滑了。民国十三年,我送父亲的灵柩回家,这些石头仍然在岭上书房。我曾经要了几个,因抗战走得太匆忙,这些石头没有带出来。这是我伯祖从秀才到举人时期的一段趣事。他老人家很怀念这一段生活。据我父亲讲,中举人之后,他就留在北京了,他在北京的生活很好,但是他要求后人把他的岭上书房培养好。
然而,不幸的是,咸丰年间,拜相之后他的病很多,不到一年时间就死在任上了。
他病故在北京紫禁城,紫禁城是皇帝的住所,所以城门都有一块官员人等到此下马的石碑,在紫禁城内只能步行。我伯祖死时是睡着的,因为清朝皇帝的恩惠,能够叫人把他睡着抬出紫禁城,这叫做奉旨穿城,是整个清朝除他之外所没有过的旷世之盛典。所以,他去世以后非常光荣,同时,在将他的遗体送回晓阳畈的时侯,途经之地,所到之处,各省、各县纷纷公开祭奠……
在清朝的士任当中,这一位先生是比较特殊的一个。有关他的功绩,据我的朋友王崇权精确考证,可在新华书店所卖的近代史以及《清史》中查阅,特别是他当兵部尚书的时侯,有关他的记载不少。
我这位伯祖精通诗词,擅写一笔赵字,他的大字、小楷都写得好。现在他的赵字对联等在成都偶尔还可买到,可是价格很贵。
抗战时期我逃难时,没带别的东西,只带了他的两幅对子,一幅横卷。我一直把它们珍藏在身边,保存得很好。抄家的时侯,我们的地段代表姚军硬说:“你有一个宰相的对子,你给我交出来!”我说:“我就这捆字画,全都在里边。”她就将整捆字画一齐拿走了。所以,现在我的手中没有一件他的东西。
(六)伯祖之子——贺良桢
我们贺家谱有一个字辈,这个字辈按“运、回、时、良、家、修、德、茂”的顺序而排,我上面所说的伯祖是“时”字辈的。
贺寿慈的儿子叫贺良桢,举是良字辈的,功名为举人,擅写王、柳、欧、苏四体字,他曾经用四体字写了许多屏风。据我听说故宫博物馆就有一幅,不过,我只是听说而已,并非亲眼所见。贺良桢也是一个官,官不大,据说他在浙江当过臬台(明清时按察使的俗称,大概相当于公安厅的级别),好象还当过藩台(明、清时布政使的俗称,大概相当于民政厅的职务),因为都在浙江,所以我们贺家还有一支人在上海。杭州一带,他们都是贺良桢的子孙,贺家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