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戲操偶師-李天祿

生平簡介

•  四代四姓,造就傳奇一生

李天祿於民國前二年出生於台北廳大稻埕區北門街口,即今台北市延平北路北門口。李天祿祖父姓何名土,因一起意外事故過繼許家改名何許土,後生子許金木,即李天祿父;許金木入贅李氏為婿,故李天祿從母姓;待至李天祿 20 歲,又入贅陳府,娶「樂花園」班主陳阿來之女陳茶為妻,生育二子二女,陳李各半。李天祿曾於《戲夢人生》一書中自嘆身世淒涼,四代四姓,民間傳宗接代的觀念、入贅習俗,開啟了李天祿傳奇的一生。

 

•  承繼家學,嚴師出高徒

李天祿的父親許金木也是一位布袋戲演師,他師承《楚陽台》的許金水,而許金水的師父則是泉州南管布袋戲的一代名師-陳婆。李天祿七歲時進入「同文齋」修讀漢文,一直到十二歲進入第二公學校就讀為止。在這期間,李天祿白天勤讀三字經、千家詩等古冊典籍,午後則跟隨父親學尪仔步、跑野台戲。

李天祿的父親脾氣甚為剛烈,小小阿祿師擎偶稍有不慎,經常慘遭父親用木偶狠狠敲頭,甚至被踹至戲棚下。因此,李天祿經常自承,跟隨父親學戲的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苦慘」的日子。但也或許是這種嚴厲的教偶方式,才能教導出日後享譽國際的高徒。

 

•  遊山歲月,奠定紮實基本功

李天祿在十四歲時因不見容於後母,再加上父親已經收取文山郡當地戲班的訂金,只好孤身一人帶著半生不熟的演技在文山、石碇及深坑一帶,天天過著跑山搬戲的生活。剛開始時,李天祿只會演「羅定良」和「魁星殺猴」兩齣戲,但慢慢地,他也會趁著演戲空檔返回台北再跟父親學習新齣頭,添購新尪仔,然後再回山裡試演。幾年下來,漸漸地磨練出功力,觀眾越來越多,甚至跟著李天祿翻山越嶺一齣一齣戲地看下去。

•  重回台北城,少年演師露鋒芒

十八歲那年,李天祿離開石碇山區重回台北城,經過幾年山居磨練,他一心想在競爭激烈的台北戲班裡揚名立萬、顯露鋒芒。

李天祿重回台北城後,先與「遊山景」的後場師傅組成「玉花園布袋戲班」,但因細故,不久後即告解散。隨後又在南管布袋戲班「龍鳳閣」及「樂花園」擔任頭手,同時李天祿也在這段時間內結識了黃海岱及鍾任祥這兩位在當時也堪稱是布袋戲界響噹噹的二位大人物,彼此間皆以兄弟相稱。

李天祿二十歲時入贅陳府,娶「樂花園」班主陳阿來之女陳茶為妻,並仍在「樂花園」擔任頭手。但值此同時,李天祿開始購買大批尪仔和一座四角戲棚,準備來日能夠自立門戶、另創新局。

結婚二年後,李天祿終於另立門戶,自組「亦宛然」。起初係以北市濱江街一帶為演出大本營,一個月約有十來棚;有時也參加其它的散簍,足跡擴展至基隆、南港、蘆洲及三峽等地。

二十四歲那年,大陸泉州布袋戲名師「陳婆」應萬華「奇文閣」班主吳阿文之邀,第八次來台演出。由於陳婆名聲太過響亮,在台的眾徒子徒孫無人膽敢上台擔任二手,李天祿自承「青瞑不怕槍」,仗著一身戲膽與八十六歲的先生祖合演一齣「天波樓」,並獲得陳婆的大力讚賞而在當時戲界傳為一時佳話。

同年農曆八月初七,李天祿遇上生平第一次的三棚絞,而且對手還是台北戲界最有份量的「宛若真」和「小西園」。李天祿當時遂生奇招,緊急從基隆「麗春園」借調來活動佈景,以一齣《李世民遊地府》出奇制勝,自此擠身一流戲班之列。

 

•  融入外江戲,亦宛然創新局

「外江」是外地的意思,意指非本地固有之劇種,而此所謂之「外江」指的乃是京戲。

民國十六年,李天祿十八歲,上海趙福奎率領京劇班渡海來台表演。京劇有一套完整的套頭,簡短有力,比北管更為緊湊,更能推動劇情。李天祿對此著迷不已,開始把京劇的文武場引進布袋戲的後場,又將大部份的正本戲改用京劇口白,大量運用京劇的唱曲,甚至在布袋戲的臉譜、服飾及頭盔的製作上,也多所參考京劇造形。由於「亦宛然」的演出別具風貌,因此,一般習慣將「亦宛然」歸於「外江派」,而李天祿也被視為「外江派布袋戲」的開山祖師。

 

•  中日戰爭爆發,亦宛然被迫封箱

民國二十六年中日戰爭爆發,日本政府為箝制台灣人民的民族意識,遂開始推行所謂的「皇民化運動」,內容包括撤銷報紙上的漢文欄、鼓吹台灣人改日本姓、禁拜中國神祇等,同時管制外台戲的演出。於是李天祿決定暫時封箱,停止亦宛然的演出。

暫別布袋戲演出後,李天祿轉戰商場,曾短暫做過茶葉、蚵仔等生意,但因經營不善均告倒閉收場。而後經由朋友介紹,先後在「德樂社」 、 「大龍歌劇團」 、「 紅玉歌劇團」、「東興歌劇團」、「東亞歌劇團」及「高砂劇團」等歌仔戲班擔任排戲仙,其間也曾粉墨登場。

民國三十一年,日本在台政府成立「台灣演劇協會」,先後准許全台七班布袋戲在戲院內演出具日本風格的內台戲。李天祿時年三十三歲,加入陳水井的「新國風人形劇團」,演出所謂的「皇民劇」 。 隔年,李天祿加入日本「英美擊滅催進隊」,二度進入石碇山區以布袋戲做為日本政府的宣傳工具。而除了演出宣傳劇外,李天祿也經常乘機偷偷演出傳統戲目,維持住了傳統戲劇在混亂年代裡的一絲命脈。

 

•  東山再起,亦宛然北區稱盟主

民國三十四年,台灣光復,久蟄的布袋戲如後春筍般在全台各地復甦起來。李天祿由於戲簍多已於戰火中損失,故暫且棲身於大徒弟張火木的「景中奇」。隔年,李天祿重整旗鼓,陸續買下「遊山景」、「新賽樂」 、「 新國風」和「宛若真」等戲班的戲籠,「亦宛然」遂而重出江湖。

民國四十年,布袋戲外台戲全面解禁,「亦宛然」李天祿如出柙猛虎般,開啟了布袋戲繁華極盛的歲月。次年,李天祿率領「亦宛然」參加全省的布袋戲比賽,連續二十多年奪得北區冠軍,奠定了其布袋戲盟主的崇榮地位。

 

•  外國人絡繹拜師,布袋戲飄洋過海去

六十年代未期,由於電視等新興娛樂媒體及金光戲布袋戲的興起,傳統布袋戲因而失去競爭力而漸顯衰頹之態。正當之時,李天祿結識了一法國教授班文干,二人不僅結為知己好友,同時也為傳統布袋戲的再度興盛紮下了新苗。班文干教授原在法國第七大學教授東方語言及戲劇,他從六十年代開始投入中國的戲曲研究,民國六十一年經由香港來台進行布袋戲的田野調查,因而透過有關單位找上了李天祿。

民國六十三年,法國人班任旅經由班文干的介紹來台與李天祿學布袋戲,隨後又加入了陸佩玉及尹曉菁兩位法國女生。三人從最基本的手勢學起,到基本動作、尪仔步到整齣的戲齣,這群學生從舉雙手到時只和大拇指成九十度的基本功開始練起,一直到尪仔步,到後來劇目傳授,總計三人第一次來台前前後後共學了三年多。三人並於西元一九七八年在法國成立了「小宛然」劇團,開始在全法、全歐乃至全世界巡迴演出。

「小宛然」成功地將台灣傳統布袋戲帶到全球各地,連帶地將老師李天祿的聲名遠播至國際偶戲界。一時之間,來台拜師學藝的人絡繹不絕,有法國人、美國人、日本人、韓國人及澳洲華僑。這些洋徒弟學成歸國後,分別成立了「如宛然」 、「 也宛然」和「己宛然」等劇團。同時,來自國外不斷的演出邀約,也讓業已民國六十七年宣佈解散的「亦宛然」重啟爐灶,開始了一連串的文化外交之旅。

 

•  戮力校園薪傳,布袋戲向下紮根

民國七十三年七月,在校長林秀地女士及郭端鎮、翁健及李漢敦等老師的奔走努力下,亦宛然在板橋莒光國小點燃了傳統布袋戲傳承的薪火。九月開學後,校方在課外活動的分組活動中設立布袋戲教學,從四年級的小朋友挑選三十二名有興趣的學生參加。前場由李天祿、陳錫煌及李傳燦師傅負責,後場則有劉金松、李順發、蔡文成及楊財明等師傅陸續加入。隔年,莒光國小正式成立布袋戲團,取名「微宛然」,以示師承亦宛然。

莒光國小的成功,吸引了外界對傳統布袋戲的再度關注,開啟了校園學習布袋戲的新興風潮,文化大學、台灣大學、新埔國中及平等國小陸續加入,也使得布袋戲能得以持續向下紮根。

老師傅當年的無心插柳,無料柳樹成蔭,亦宛然現今團員裡有多人即是當年那批校園薪傳的善果,在傳統布袋戲團的前後場師傅因年歲漸長而面臨後繼無人窘境之時,亦宛然卻早已由第三代成員完全接班。

 

•  侯孝賢慧眼獨具 戲夢人生再添新頁

民國六十六年曾有個桃園大溪的算命先生對李傳燦(李天祿次子,與此算命先生頗為知己)表示,李天祿年少時做過一件大功德,因此這隻狗(李天祿生肖屬狗)會愈老跑愈遠。此一預言,原以為在法國徒弟師徒相渡時即已應驗,但沒料到晚年卻又因侯孝賢導演的慧眼獨具,又將聲名遠播至世界各地非偶戲的領域去。

民國七十五年,侯導演正為《戀戀風塵》片中阿公一角四處尋人,正巧透過陳懷恩、楊麗音的推薦認識了李天祿,老師傅童心未泯,心想一生幾乎演遍台灣所有戲種,唯獨電影沒演過,便立即答應了侯導的邀請,一腳踏進了電影的世界裡。李天祿未經雕琢但卻質樸自然的演技,正合侯導的味,成為侯孝賢電影中的固定班底。

民國八十二年,侯導以阿公年輕時代故事為藍本拍攝的電影《戲夢人生》問世,阿公並率領亦宛然隨片赴法國坎城影展登台表演。當宣佈《戲夢人生》一片榮獲評審團大獎時,侯導攙扶著李天祿上台一起領獎,李天祿戴著黑色墨鏡,字正腔圓地用法語說出 MERCI( 謝謝 ) 時,逗得全場大樂,消息傳回國內,更是歡聲雷動,爭相報喜。這齣「李天祿的人生,台灣歷史的戲夢」,將李天祿推向他此生從未料想過的再一波高潮。

 

•  文物館風光落成 老藝師長眠金寶山

阿公晚年隨著次子李傳燦遷居三芝,並且開始減少對外的公開活動,但心中仍舊掛念著要為一生行當尋覓一處安置之所。在偶一機會裡當地地主得知阿公此一宏願,碰巧手邊正有空屋準備脫手,於是李傳燦便買下住家對面兩間空屋,開始著手進行布袋戲文物館薵建事宜。

民國八十四年九月十九日,文物館破土興建,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文物館正式落成啟用,取名為「李天祿布袋戲文物館」。開館當日,冠蓋雲集除總統李登輝先生及多位政要親臨道賀外,來自全省、海外各地的好友們也紛紛齊聚,給足了老藝師面子,同時也象徵著傳統布袋戲的薪傳自此跨入新的一頁。

民國八十七年七月,亦宛然赴法參加「亞維儂藝術節」前夕,李天祿因病住進榮民總醫院未能隨團訪法,病榻期間仍時時懸念子弟兵在海外的表現。同年八月十三日,阿公病情惡化,家屬遵從民間習俗將阿公帶回三芝家中,在眾多親屬弟子環伺下終因心肺衰竭逝世,享年八十有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