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台北橋下看到迪化街

文/純純 X Chyon

擅長迷路的⼀⼤好處:地址於我如浮雲,途經樓房皆是景。
這對於汲汲營營者八成⾏不通,他們的忙碌多在眼前所⾒,抓了時間駕⾺出巡,趕緊把路邊
幾朵綠葉紅株湊⿑,百花⿑放,奼紫嫣然,卻僅⽌於⼿掌⼼那⽅⼨⿊屏,半濁半明

這樣的走法,究竟算不算迷了路?

這是進迪化街前⼀場雨後斑駁的街⾓,浸濕的柏油路⾯像發酵的糕餅,
雙腳陷在線與線之間,細嚐每格漆化的路⾯擁有的陌⽣熟悉、清⽩懸疑、嘈雜和靜僻,
也不⽤刻意記下這是⾥程第幾,我就直直的走,曲曲的迷。

其實台北橋下是⾞⽔⾺龍的,機⾞族、四輪⼆輪、甚⾄⼀些不怕死的⾏⼈,
⼤家雜七雜八的錯綜⼀塊。
奇妙的是這樣的紊亂⼜有⼀種共同的秩序存在,綠燈亮起時,紅燈不會貿然闖進。
⾝為⼀個正港的台北囝仔,也是拿到了駕照才開始體會⽤路⼈中毋須⾔說的默契。
在這擁擠繁華的交通現況,我吸吐塵廢,觀八⽅來去,竟也找到容⾝之地。

偶然識遇的投幣式電話,通常是⼤路邊際⾒不到的風景。
⼩時候,媽媽耳提⾯命,⼩巷不要走,那裡陰暗潮濕,深埋不可告⼈的秘密和病菌。
長⼤後,翅膀發了骨氣,越是難纏的⽺腸越引我興趣,越是狹隘的⼩徑越使我動情。
於是成了習慣,⼀雙耳機和⼀對眼睛,
我走向⼀條⼜⼀條看似缺乏個性卻⼜納含無數顛沛流離的歪弄,
幸運的話能找到像照片中充滿懷舊光澤的遺跡,
不幸運時,我就汰換⼀部份的⾃⼰,擱在那裡跟他們⼀起老去。

隱⾝菜市場的騎樓長年不⾒天⽇⽽有了無盡的滄桑感,
我看穿這⼀整排攤販歇息後留下的餘韻,
彷彿也看⾒駝著背、曳著菜籃的老⺟親,
她幾年後就是那個模樣,同這些牆⾯⼀樣。

幾波汗珠後我到了永樂市場,在布綢緞縷中遇⾒這位剛中有柔,柔中帶⼒的⼤哥。
向他徵求拍照的許可後,他點了點頭,我就⾃在的待在那,⽬不轉睛了⼀會兒。

⽣⾁的氣味其實沒有它長得那麼嚇⼈,⾎⽔散去後就剩下鐵鑄的冰冷,
中央空調的降風陣陣打下,我想很多時候,恐懼都是因氣溫⽽變質。
⼤哥⼀⼿老練的俐落,腰上膝下,動作快的我焦都對不上。

各⾏各業中,市場的活是我尤其佩服。論勞⼒與活⼒,不練就幾年幾個⽉還真搬不上檯⾯。
攤販商家的吆喝叫賣此起彼落,伶牙快嘴與巧婦辯駁,朝五晚五,跟⽇落競速,他們把⼀⽣
精華洋洋灑灑塗抹在餘暉的尾巴,那是拼命運轉過後燒灼的鏽跡,滿⾜與喜樂。

「⼩⼼撥放、⼩⼼撥放」

這是我最喜歡的時刻之⼀,整個迪化街濃縮成⼀座⼩村落,
綻放著優雅⽽淡泊、細⼩⽽典緻的輝煌。

當天正巧沒有碰上梅雨季荼毒,我得以在濕度、溫度都恰到好處的傍晚品我最後⼀⼝茶。
這是很有趣的過渡,當⼈們慢慢的隨著雲靄層漸緩下步調,
少了時間,乏了警覺,磚縫瓦隙間傳出沈吟私語,充滿歷史的份量和⽂化的苦感。

⽣於台北,活於台北,
我想我還能伴著迪化街,再留⼀陣⼦台北。